利亚姆叹了一口气，向克里斯那边走过去。
克里斯对着身旁的美女说了句什么，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跟着把她从台子上接了下来，迎着利亚姆走过来。
“嘿，勒菲弗尔老爷，我们又见面了。”克里斯油腔滑调地说道，“来认识一下我妹妹，阿米利娅。你看，我没骗你吧，是不是个大美人呢？如果你现在还想要她陪你睡的话……”
“嘿！够了！”利亚姆赶紧打断他，不然不知道他那抹了蜜的小嘴里还会吐出什么芬芳。
倒是阿米利娅落落大方地过来行了屈膝礼，然后对利亚姆伸出左手，彬彬有礼地说道：“勒菲弗尔先生，你好！”
利亚姆吻了阿米利娅的手，说道：“非常荣幸认识您，斯图亚特小姐。”
“你们两个够了吧。你，叫她米莉。你，叫他利亚姆。”克里斯说道，“你们两个平时叫我名字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礼貌这回事情，所以你们互相之间就不要假惺惺来那套礼节了，都是同一路货色。”
利亚姆哭笑不得，只得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千万不要跟我说是碰巧，你就直接把你想要我干什么说出来就行了。”
“其实，我们是来给你送行的。”克里斯说的话往往会出乎利亚姆的意料之外，所以这次他反而不太觉得意外了。
“送行？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要去哪，你又知道了？”利亚姆只得跟着克里斯的话说下去。
“是的，你必须离开了。英格兰，西班牙，普鲁士，奥地利，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呆在法国了。”克里斯说道。
“我可以请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利亚姆没好气地问道。
“你看看这四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克里斯反问道。
“不知道。”利亚姆说道，“但是至少我能看出来，这不像是一个公民幸福，长久和平，没有斗争的完美政体。”
克里斯没有在意利亚姆的揶揄，而是伸手搭住了利亚姆的肩膀，缓缓说道：“这，其实就是你所选择的历史方向。”
利亚姆完全摸不着头脑，所以只能不出声。
克里斯接着说道：“前天晚上，我要你去刺杀拿破仑皇帝的继承人，以免他复辟皇位，但是你拒绝了。那时候我的确是想继续支持弗朗索瓦·皮埃尔·吉尧姆·基佐首相阁下，继续支持他所选择的政权的，所以才会叫你去干掉那个人。但是因为跟你的碰面不欢而散，我又联想到你的遭遇，突然想，按你的思路，推翻现有的政权也未尝不是一个有更多可能性的选择。所以昨天我组织了反对基佐的势力，开始了起义，今天终于打起来了。”
利亚姆目瞪口呆。这一切，居然是克里斯一手造成的。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可以信口开河的把这一切轻描淡写地自然而然全推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过是一个犯了谋杀罪的乡下少年，在死牢里睡了两觉而已！
利亚姆知道跟克里斯这种疯子争论毫无意义，所以他也就顺着他的话说道：“就算是这样吧，我还是看不出来我有一定要离开法兰西的任何理由。”
“不，我不是说你留在这里对事态的发展有什么不好，而是觉得以你的善良，会把所有的动荡和牺牲全都算到自己头上，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克里斯说道，“何况我知道，继续呆在这里，你会一直触景生情，想到凡妮莎，会一次又一次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出去多看一看，调整一下心态。”
虽然仍是强词夺理的成份居多，但克里斯的这番话却打动了利亚姆。不过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既然说是给我送行，意思是你不会跟我一起走？”
“我当然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你看看周围，我们捅出来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来收拾吧，总不能大家都一走了之。”克里斯继续胡说八道，“不过如果你路上寂寞想要带走米莉的话，我看也不是不行，毕竟她也只会破坏不会建设，不如去祸害你比较好。”
“好了，我大概了解了，既然你们两兄妹相依为命，我当然不忍心拆散你们。”利亚姆边说边笑了，自己的口气变得跟克里斯没什么差别了。
阿米利娅打开自己的手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上前来一步，把皮包放进了利亚姆的怀中，再把他的衣领整理好，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利亚姆闹了个大脸红，呆呆地看着阿米利娅。
阿米利娅笑着说：“我们不送你啦，这点金币你拿好，先去买匹马，剩下的够你生活好一阵子了。有时间的时候多想想人家，说不定人家也想你呢，就过去找你去啦。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了，知道了吗？”
克里斯却出奇的安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就转过身离开了。阿米利娅跟着他离去，却不时回过头来，给利亚姆送上一两个飞吻。
利亚姆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自己也没发觉，这是第一次，他对克里斯有了一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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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姆被脸朝下扔进了泥坑里，接下来是一只皮靴的鞋底狠狠踩到了他脸上。利亚姆嘴里鼻腔里的血水和泥水混到一块，那种恶心的感觉让他几乎连身上的剧痛都忘记了。
“小崽子，还说不是叛军，你倒是说说，哪来的这么好的一匹马？”脚踩在利亚姆脸上的士兵凶神恶煞地说道，并转动了一下他的靴子，把鞋底在利亚姆脸上扭动了几下。
利亚姆根本张不开口，想解释也没办法解释，何况这几个政府军本来也没打算听他的解释。
“就算不是叛军，也是个强盗歹徒。这么大一袋子金币，一定是从哪个贵族老爷那里抢来的吧。你们看这皮袋，这皮子，这手工，这么高级的货色，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一个士兵把阿米利娅送给利亚姆的那袋金币在手上抛来抛去，对另外几个人炫耀自己的见识。
你们才是强盗吧。现在回想起来，利亚姆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几个逃兵在自己买马的时候就盯上自己了。自己到底还是没有社会经验，不懂财不外露的道理，特别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看到这一袋子金币，连马房老板都露出了贪婪的眼神，更何况这几个从前线逃跑的**了。
利亚姆从马房出来后，他们就远远地缀着他，直到出了城，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才下手，一个士兵冲过来，一棍子把利亚姆敲下了马，从他怀里搜出那袋钱币，然后把利亚姆扔进了泥坑。
“这小崽子要怎么办？扔这里让他等死？”一个逃兵问道。
“留着怕有后患，虽说这臭虫也不能把咱们怎样，谨慎点总是好的。”另一个说道，“再说了，毕竟受了他的恩惠，就别让他痛苦了，给他个痛快好了。”
“这么说也不错。谁来动手呢？”
“老占米，你来吧，证明一下你的价值，别给我们一个丢下你的理由。利索点，杀了他，我们去前面等你。”
踩在利亚姆脸上的靴子离开了，纷乱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在利亚姆耳中消失，此刻他只听到一个粗重的呼吸声，显示它主人的内心挣扎。
利亚姆挣扎着爬了起来。
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该死的，你别起来。天啊，你别看着我。”
利亚姆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说道：“来吧，你动手就好，我不会反抗的。我只是好奇最后杀死我的是什么人而已。”
那个这辈子只会烧饭，杀猪宰羊没少干却从没杀过人的老兵，此刻握剑的手哆嗦了，随后右手下垂，剑尖指向了地面。“走吧，你快走，孩子。”
利亚姆笑着摇头：“他们并没走远，都在看着你呢，你不动手，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老占米回头看了看，知道利亚姆所言不虚。他再次抬起了手，用剑指着利亚姆。
“来吧，你个懦夫，至少给我个痛快，别让我回到他们手里受折磨！”利亚姆上前一步，胸口抵着剑尖。
随后，他感到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剑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身体，鲜血沿着血槽流到了老占米的手上。
老占米脸色惊恐，连剑也来不及拔出来，撒开手转身就跑。
利亚姆坐到地上，背靠着一棵大树，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与凡妮莎在塞纳河畔拥吻的镜头，心里一片平静。终于还是走到这里了，我亲爱的凡妮莎，我就要来找你了，你等着我。
然而克里斯的话同时在脑海中响起。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更不会有凡妮莎。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的人生到底是什么？就是在经历过所有这些苦难后，然后在这烂泥堆里，没人知道地死去，慢慢地腐烂？
虽然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但是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利亚姆内心的宁静开始崩塌，恐惧开始侵蚀心头。
我不想死。
利亚姆心里的执念变成了喃喃自语，以细不可闻的声音从他已经开始发紫的嘴唇里吐出。
“你是认真的吗？”
同样的言辞，同样的声音，却以严肃认真的语气说出来。
这声音，在已经在垂死边缘的利亚姆听来，仿佛就是仙乐，是天堂里传来的福音。
他气若游丝，但却吐词清晰：
“救救我，克里斯，我不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