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五更天。
罗迦方的魔宫里,一阵沉重的奔跑声急速掠过,女子不停的喘息,不停的抽泣,鲜红的衣衫像染血一般刺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里招摇。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抱着双肩,不知逃往何处,只能往前奔跑。
直到跑进了东苑。
她猛的撞在了一个温软的身躯上。她惊恐的抬起头,看见一张俊朗而不解的脸。
那人抓着她颤栗的肩,皱眉道:“天蓍,你这是怎么了?”
天蓍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在黑夜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着眼前人,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摇晃着那人,一边低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秦逸辰……求你,帮我。”
秦逸辰的手加大了力道,紧紧稳住她抖动的身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天蓍摇头,“带我离开这里,现在,求你。”
说着,她眼睛一眨,一滴艳红的心血已经滚出了眼眶,顺着脸颊一路下滑。秦逸辰心中狠狠一抽,所有理智的防线都在这个女子面前化为了飞灰。那一霎,他竟将她拥入了怀中!
天蓍靠在他的肩头哭泣了好一阵儿,才逐渐平息下来。天蓍推开他,定定的望进他的眼里,哀求道:“你有办法带我离开这里,是不是?”
秦逸辰默然片刻,说:“圣君待你不薄,为什么要离开罗迦方?”
天蓍咬着唇,低下了头。
“你若不告诉我真相,我怎能想到办法带你离开?”
天蓍抬起眼帘,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离开他,暮芳菲不会放过我的。”
秦逸辰挑眉,“暮芳菲?”
秦逸辰只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暮芳菲是九重天上的仙子,多年前似乎曾与蚩尤相恋,其他的事,他就不得而知了。
“蚩尤杀了暮芳菲,一定是他做的。所以暮芳菲才会在世间留下如此执念,时常入我梦,让我寝不得安宁。我要离开这里,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说着,天蓍的眼中再次溢满了心血。她佝偻着身子,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秦逸辰不忍再继续追问,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我带你走。”
天蓍蓦然看向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真的?谢谢……”
秦逸辰摇头,随即看了看天,“圣君布下的结界,以我之力,只怕无法打破,要想出去,只得用计。”
天蓍一怔,秦逸辰已经拉着天蓍的手,往夜幕更深处走去。
日出时分,凡尘。
岳红泪与蚩尤仍是并肩躺着的姿势。一夜未眠,两人脸上却看不出多少疲倦的痕迹,岳红泪侧头凝望着蚩尤,说:“这一夜,我会永远记住。即便你我今后做不成夫妻,你记得,无论何时,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蚩尤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芒,不知他在此时此刻听了这句话,是觉得嘲讽,抑或是什么。
一朵祥云急速从天边掠过来,到他二人不远处时,云朵消散,纵身跃下一个风度翩翩,脸部轮廓刚毅的男子,仔细一看,正是鲛族的军师,范瑾。
岳红泪起身迎了上去,神情严肃,问:“何事?”
范瑾看了一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蚩尤,附在岳红泪耳边小声道:“琳琅小姐失踪了。”
“什么!”
“我已经派出百余人去寻找,仍然没有她的消息。”
岳红泪脸色陡变,思量了片刻,大步踱回蚩尤身旁,“族里有急事需我处理,我先走了。”
蚩尤点了点头。两个身影一晃,转瞬就消失在一片红霞之中。不一会儿,蚩尤也跟着捏了个诀,腾云往罗迦方飞去。
墨水河底,长年没有光线,仅靠着一些细碎的晶石散发出来的浅浅光晕照明,甚是昏暗。处在正南方的皖风堂,是鲛族历代首领与手下将士议事的地方。皖风堂的风格很是清淡素雅,一副山水画卷挂在正墙上,首领的座位就在画卷下方,而两侧,依次摆放着四张木桌椅,其余的,也没有更多的装饰了。
岳红泪和范瑾一前一后进了皖风堂,范瑾反手一挥,将大门紧闭。岳红泪还未落座,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凭空消失了?这么多人出去找寻,竟连一丝踪迹都没有,全都是饭桶吗!”
说罢,她提裙转身坐下,冷眼望着范瑾。范瑾也是脸色铁青,立在岳红泪跟前,说:“琳琅此番失踪,肯定是被人擒去了,否则不至于这么大规模的寻找,却毫无所获。但琳琅也有三千年的修为,普通神魔要拿她谈何容易。这次,恐怕我鲛族要有祸事了。”
岳红泪眉心拧成了一条线,思忖了会儿,“怎么说?”
“前两日,冥海神君才来过,意思很清楚,虽然你没有当面就回绝,但话里的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加上东皇大陆上,人人皆知你对蚩尤的情分,只怕天君是动了除掉我们的心思。”
“若真是如此,他应当不会擒了琳琅来打草惊蛇。”
范瑾浓眉紧蹙,“这其中原因,我也是真真没有想透。”
“你的意思是,此事必定是神族所为?”
范瑾摇头,“那人能从墨水河岸上带走琳琅,并且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岳红泪心头一跳,问:“谁?”
范瑾抬眼望着她,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魔族第一谋士,莫良。”
岳红泪抓住扶手的五指紧紧一收,冷声道:“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琳琅爱慕莫良,你是知道的!即便修为再高的人,琳琅也不至于一招都敌不上。要让她毫无防备跟着离开的人,我只想得到这一个!”
“啪”的一声。岳红泪一掌拍在身旁的木桌上,木桌顿时散了架,她一声呼喝,“住口!”
范瑾眼角微微抽搐,默然的看了岳红泪好一会儿,才叹道:“你愿不愿相信,都在你一念之间。只是你如今的身份,不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族之首,你若全是仗着感情行事,鲛族灭族,哼,指日可待!”
说罢,范瑾转身,大步踏出了皖风堂。徒留岳红泪一人独坐堂上,眼波不停转动,脑中思绪甚是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