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方过,春寒料峭,两边光光的白杨树枝兀自挂着些许冰棱,官道的路面薄薄一层浮冰,瑭国幅员辽阔,地广人稀,尤其是这沂水边的官道,每年因怕洪汛的缘故,官道附近除了偶尔有个茶寮,几乎没有住人。
马车轮子碾过路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龙狺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坐着赶车的正是貅冥和赤霄,马车里坐着几个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车厢里沉寂得可怕。
谁也不知道花宴那三个月是怎么撑过来的,她发色如故,只在阳光下闪着细小的金光,她躺在白鸳的大腿上,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马车顶棚,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白鸳的眼睛颜色此时没有经过伪装,是深紫色的,他的手异常的洁白,骨节秀雅,手指细长,此时正轻轻的在她发丝里穿梭,仿佛是上好的玉质的梳子。
卜萨被绿珀这个半大姑娘抱在怀里睡得正香,缇落是七人中外形最不惹眼之人,加上通达人事,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大管家,故先去城中了解动向。
这场景仿佛都习以为常,白鸳眼睛一闪,已变成了黑色,他低低一喝:“有人。”
卜萨揉着眼睛,张着小嘴巴打着哈欠,绿珀仿佛身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她轻轻的发出野兽的低吼,花宴却轻轻举起手,摆了摆。
花宴闭上眼睛,一会又睁开了。
她已经“看”到了车外人的长相。
那是一个看着年纪比绿珀略大一点的姑娘,生的浓眉大眼,脸上还有些小雀斑,脸颊上有一层长期日晒的红晕。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扒在花宴的车旁,正哭着说车子撞伤了她的腿。
貅冥原本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打算用银子打发了事,谁知这小丫头仿佛是要赖上花宴一行人似的,非要上车同行。
貅冥的手上凝成一个爪子的虚影,正打算打晕她,却听到车里花宴的吩咐,停了下来。
那姑娘棕色的眼珠一转,身形忽然爆射而起,就冲向车里,车里的花宴一只手正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那里是白鸳刚替她束好的高马尾,见小姑娘冲来,手腕一引,往怀里一收,雀斑姑娘就坐到了她的大腿上。
姑娘正待挣扎,却觉得花宴的手臂好似是铁钳一样纹丝不动,那张宜男宜女的脸上不见喜怒,看着她,好像在看件什么稀奇的物件儿。
雀斑姑娘张嘴欲呼,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花宴用一种有些轻浮又有些诡异的姿势,将姑娘扣在她怀里。
白鸳和绿珀早已不知所踪,正蹬着小短腿,被赤霄拎上了马,马上的高度似乎取悦了卜萨,卜萨奶声奶气的笑了起来。
花宴盯着她,指尖刮过她的鼻子,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西疆人……”
姑娘的神色微变,张着嘴,拼命想讲话,花宴手指轻拂过她的喉间。
顿时,她大声道:“你,你,你……你放开我。”她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气。
花宴眉毛一挑,英气而轻佻:“你是谁。”
姑娘肤色不白,但是脸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更红了:“我,我,我是姬颜。”
姬?姬是西疆大姓,姓姬的人极多,甚至连国姓都是姬。
这是个“真女人”了,西疆是传统大陆,男尊女卑,女人最终就是嫁人生子的命运,并不像荒川大陆一样。
这种,娇柔美丽,脆弱可爱的物种。
花宴低低的说道:“回西疆去。”
姬颜眨了眨眼睛:“你……你说什么?”
花宴眼神一冷,盯着姬颜,姬颜讷讷的把后面的话吞了进去,眼圈一红,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我哥哥来了荒川,没有带上我,我找到哥哥,就同他一起回去。”
花宴心念一转,想起之前让缇落先进城打探的消息。
“一个月前,西疆忽然派来使臣,希望能开通沙疆至荒川各地商路,西邑战王姬襄为正使。”
花宴问姬颜:“你是姬襄的妹妹?”
姬颜棕色的眼珠闪烁着小鹿一般的光亮,花宴伸出遮住了她的眼睛,低声的说:“嗯?”
西疆……
京城本无任何事情可以留恋,少霄,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家人,是她的,爱人。
姬襄,天生俊美,冷漠嗜杀。
他们来做什么?来一起,拆了这座皇城吗?
姬颜盯着她,忽然大喊大叫了起来:“来人啊,非礼啊!!”
花宴被她这一声喊得哭笑不得,一时忘了心中的事,脱口而出:“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帮你。”说完又觉得自己像是采花贼。
车外的幽诡七子很是默契的一同打了个冷颤。
花宴摸着姬颜微卷的头发,眼睛微微一眯,其实根本不用姬颜回答,她的相貌在荒川境内都少见,荒川女子大多秀美白皙,这种肤色的更是少之又少。
她托着姬颜的下巴指腹无意识的摸索着她下巴的位置。
一会,白鸳就进来了,他手上拿了一套衣服,袖口轻轻一挥,姬颜就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不禁瞪大了眼睛。
花宴忽然说道:“栓个链子,放到笼子里,带回城去。”
姬颜没想到她会这样操作,登时又想大哭大闹,白鸳人生的斯文,手段却比花宴粗鲁多了,他一掌击晕她,反手就不知从哪里拿了个链子来,马车外面也凭空多了个钩子,一阵光线闪过,姬颜就这样被丢进了笼子里。
花宴低低的说:“西疆人,呵。”
一阵光影,缇落出现在车厢里。
“主上,打听到了,您的王府还在,仆人也一个都没少,甚至您的那些小郎,也还在府中。”
“有人在打理?”花宴很意外,毕竟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缇落略一迟疑,道:“宿家。”
花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