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安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你们这里谁是话事人?”
但他的笑容在那些布依族人看来却是魔鬼的微笑,身后那些身着绿色皮甲的南越士兵已经全部倒下,现场血肉模糊,鲜血飞溅。
“将军,我们似乎找错了方向,”一员游击将军拎着长刀上前,“大家在林子里走散了。”
“现在能集合的有多少人?”徐平安问道。
“大概六千人。”
徐平安沉吟片刻,抬头对面前惊恐的布依族人道:“我是大梁靖边军麾下,奉令来次征伐百越,布依族世代在越人奴役下生存,我大梁自当帮扶。”他顿了顿,道,“此次前来,本将麾下五万精锐在丛林中离散,万望布依族父老相助,本将才能击破南越,才能救助诸位父老。”
“梁人?”布依族人中间走出一个魁梧的汉子,冷声道,“我们布依族是你们梁朝册封的土司,一百多年,你们从未理睬过我们,越人侵吞我们的土地,夺走我们的妻儿之时,你们还在花花世界享乐,如今我们凭什么帮你们!”
徐平安默然,良久,才叹道:“本将知晓朝廷如何让你等失望厌恶,但我靖边军,与他们不一样。”徐平安语意铿锵,“我靖边军三十万热血男儿,皆愿马革裹尸征战沙场,为大梁、为藩属开太平天下。“徐平安顿了顿,继续道,”万望诸位能协助我等,击破南越叛军,如此,也是为了布依族能脱离牢笼,重归自由。”
过了许久,那汉子才道:“你确实和那些人不一样。”他道,“跟我来吧。”
徐平安微微一抱拳,回头使了个眼色,数千梁军立刻尾随着这千余布依族武士在丛林中穿行,一路上,又有走散的士卒与他们会合,到了布依族营寨之时,跟在徐平安身后的靖边军已然有一万余人。
“这里,祖地。”那汉子生硬道,“越人侵占了我们的土地,我们只能躲到这里了。”
徐平安点了点头,身后万余武士驻足于寨门前,不再进入,徐平安随着布依族人,仅仅带着千余甲士进了并不雄伟的营寨之中。
入眼却不是一番安居乐业的南方场景,白幡,哀嚎,泪水,废墟随处可见,诺大个营寨竟只有不到万人。
徐平安默不作声,随着那汉子走到一座尚算整洁的木屋前,那汉子随手一指,便离去了。
徐平安深吸一口气,推开木屋的门,走了进去。
“梁人?”面前一张虎皮大椅上端坐着一个神态萎靡的老者,“又来坐收渔利吗?”
徐平安自顾自的找了张椅子坐下,“老族长,我等乃是北境靖边军,奉令来次征伐南越叛军。”
“那你应该去找柯西奇那个混蛋,而不是来我的寨子里!”
徐平安笑道:“可是我等迷路了,偶然救下贵部数千人姓名,如今我麾下万余武士就在寨子外面,只要老族长肯派人领路,让我等直达昆明城,我徐平安保证,布依族便是南境百族之首。”
一番话下来,老族长不禁有些犹疑,“将军是何人,怎能下如此保证?”
徐平安又笑道:“我乃正二品宣府总兵,武威侯麾下,如今武威侯掌管北境,麾下三十万虎狼,在陛下面前,也是极有分量的。”
老族长露出了然的神色,“既然如此,有劳将军了。”他顿了顿,摸了摸花白的长须,“我让扎西送你们去。”
扎西便是先前那高壮汉子,如今对于徐平安一行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看着众人闷声道:“跟上。”便闷头向便北赶去。
徐平安一马当先,一万余黒甲武士紧随其后,向着昆明的方向摸去。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左右,队伍最前方的扎西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在密林中还偶尔能听见的沙沙声响也就全消失了。一万人又一次隐蔽起来。
迎着徐平安疑惑的目光,扎西低声道:“前面那片树林后面,便是昆明城,天色晚了,所以看不清楚。”
徐平安顺着扎西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只听扎西又道:“柯西奇那混蛋在这里留下了十万人,你们这点人,恐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徐平安闻言不由得一阵轻笑:“那是十万土鸡瓦狗,我身后是一万精锐虎狼,孰优孰劣,一试便知。”言毕,他轻轻一挥手,身后梁军分成三股,从三个方向悄然向前摸去。
徐平安笑着对扎西道:“有劳小兄弟,你就在此等候,我等先去解昆明之围。”说着,带着身后三千余人悄悄向前挪去。
扎西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也聚精会神的看向前方,常年在丛林中打猎生活让这个布依族第一勇士练就了一对火眼金睛,即使夜色降临,他也能看的清晰。
前方密林里,逐渐飘来了谈笑取乐声,点点火光在无边阴影里显得尤为清晰。
乌云飘过,挡住了刚刚冒头的月光,雨滴再一次降落在这片凶险万分却也生机勃勃的土地上。
徐平安悄悄拉下兜鍪,不让雨滴和溅起的泥水进到眼睛里,身旁的甲士也一个个照做,片刻间,黒甲上的污渍泥土被暴雨冲刷干净,黒甲锃亮,雨滴溅落在钢铁上,溅出点点水花。
杀意弥漫。
似乎是感受到气氛的转变,南越人营地里的谈笑声小了不少,一时间,天地间除了雨声风声,便再无他物。
平静没有持续多久。
炸雷一般的“硼”,“硼”声在林子里响起,千余根黑色弩箭射向了燃起火光的地方,哀嚎声,怒骂声四起,最后的宁静也被打破。
紧随其后的是甲叶摩擦声与皮靴碾碎枯叶声,潮水一般的黑色身影冲向了南越人营寨,冲破云霄的喊杀声在黑夜里响起,南越人虽也善战,但毕竟装备不算精良,有没有防备,猝然之间,便被靖边军看番百十号人。随着涌入的黒甲武士越来越多,占据也就逐渐失去了悬念,火光蓦地熄灭,林子里的残酷声响便也小了许多。
长夜漫漫,相似的场景上演了无数次,直到天明,迟钝的南越人才发现,昨夜暴雨,吞噬了两万部落勇士的姓名。
那突然出现的千余梁军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