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斌仍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他看着陆源,轻声道:“夜已深,就不留同知了。”说完,施施然侧身,挪到了寝室深处。
陆源没有立刻动作,他只是嘴角挂笑,摇了摇头,仍旧看向了漆黑的室外景色,片刻之后,才无声无息地离开。
宴会后的事情,仿佛蒸发了一般,在有心人的刻意为之的情况下,三人依次的会面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少数府邸的眼线,在深夜中看到皇城禁军副统领与锦衣卫指挥使进出忠国公府门,一个板着脸,一个笑着,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闭门不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朝阳初升,大通三十八年的秋天正式拉开帷幕。
这一年的秋天比往些时候来的要晚了一些,以往九月份的满地金黄在十月的第一天才被人们看到。
阳光出现的日子越来越短,黑夜侵占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们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在另一个忙碌的季节里清点着自己的收获,从宣府边境到金陵中心,千万普通人在这数十天的光景中继续坚持着自己的勤劳与朴拙,脱离于高层次的黑暗,淳朴的他们往往是容易满足的。
忙碌的人群给金陵点缀上一道不一样的风景。
金陵城外的清江不负众望地又一次成为了一点一度的游览胜地,达官贵人会带着猎鹰猎犬,摆开整齐的队列,享受起难得的休闲时光,梁朝是宽厚仁慈的,从文皇帝开始就是如此,在秋季,朝廷给官员的休沐的日子是最多的,大小官员们不论懒惰还是勤奋,都不约而同地在这个时间里将速度慢了下来,全心全意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秋天是忙碌的,对于他们而言,秋天则是喘息之机,给他们放松,或者是商量些别的事情。
云斌在金陵城中已经呆了一个月有余,每天的任务除了看花读书喂鸟,就是去五军都督府里坐班,朝会之时在武勋队列中站一站,仅此而已,悠闲自在,如同大多数王公贵族一般,把寒冷和解饿杜绝在高大的府门之外。
他自然也不能免俗,将要在金陵城常驻的云斌也按耐不住好奇,在十月的第一天的清晨,轻车简从,出了府门,马车粼粼驶向东门,必要的检查过后,一行人顺利出了城,前往城东五里的清江。
从前的清江只是长江的一条分支,在金陵城还没有如今规模之时,清江与她的无数兄弟姊妹一样,默默无闻,不值一提,而金陵城拔地而起,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这座城池,城墙越建越高,越来越广,逐渐成为天下第一大城,清江就显得重要了起来,就好像在王冠上系着的一条丝带,相得益彰。
到了当朝,清江早就从一片野地黄泥滩演变成了一处具有江南水乡气息的水镇,小船画舫往来其中,江面上一座座木屋竹楼亭亭玉立,酒菜香味与歌女丝竹的声音不断从沿江建筑中飘荡出来,更显得诗情画意。
在这里的,除了以青楼饭店为生的人,就剩下达官显贵和他们的子女随从了,有梁一代,朝廷对于官员的待遇比起之前朝代而言是要丰厚不少的,这也与梁朝暴增的人口与连年丰收有关,而在天子脚下,金陵城里的京官们更是一个个堪称腰缠万贯,虽比不上商贾巨富,但也差不了太多,除了极高的俸禄,每年收上来的贿赂租子也是不少。
云斌没有让李虎搀扶,虽然远离了刀兵血火,但他还是保留着亲力亲为的习惯,哪怕是休闲,也要自己动手,说到底,他还是不习惯别人伺候。
“大人,咱们到了。”李虎在云斌身边轻声道。
“用你说。”云斌没好气的白了李虎一眼,手搭凉棚,看向了远处喧闹的水镇,“真想不到,秋收时节,竟还有如此娱乐喧哗的烟花之地。”
“嘿嘿,云帅,自从咱们来了金陵,您这话说的可是越来越文绉绉了,再这样下去,俺真怕弟兄们听不明白了。”
“是吗,让你平时多看看书,你偏不听,现在来怪我说话叼,也难怪你去青楼连人姑娘长啥样都没看到就被人当成老粗轰了出来。”
云斌笑着淡淡道,李虎却是憋红了脸,一脸委屈样不知道说什么,身后数十亲兵仆役都捂住嘴不敢出声,李虎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这群人却再也憋不住,纷纷放声哈哈大笑起来,更有甚者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引得周边过往的路人们一阵阵侧目,议论纷纷。
“切,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不知哪个员外的公子,如此放肆,真是丢了梁朝的脸面。”
李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出行没有带长刀,但八年战场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血腥煞气是货真价实的,牛眼一瞪,哄堂大笑的亲兵们也止住笑声,怒视向出声的方向。
嗤笑声没有停下,“哟,这家里的鹰犬倒是养的不错,十两一个卖给本少爷可好,五百两银子,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啊?”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公子摇晃着走出人群,嘴角带着不屑一顾的笑容。
“阁下,何人?”云斌面色没有任何变化,淡淡问道。
李虎眼神一凝,熟悉云斌的人都知道,当他是这副平淡样子的时候,往往是最生气的时候。
李虎想错了,云斌动了杀心。
“我?京兆尹府府尹李昌吉长子,李枰,小子,看你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把你的奴婢都卖给本少爷,今天这些事情就一笔带过,不然,就让你尝尝京兆尹府水牢的滋味!”
“不知,在下哪里招惹了李公子?”
“哼,哪里招惹了大爷?笑那么大声,打扰爷听柳姑娘听曲了,不是招惹了大爷?”
“一个戏子,你还要如此咄咄逼人?”云斌眼神里已经戴上了一缕死气,不论在哪里,他都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北境军神。
“你待怎的?”李枰一挥手,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家奴从人群中分出了一条路,站到他身后,“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