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战事的消息被哨探斥候马不停蹄地传回了京城，虽是相隔千里之外，但如此重要的消息还是在两天之后被呈送到惠宗的案头。
“诸位爱卿，宋州爆发战事，胡人入寇，是战是和，还请诸位爱卿给个主意。”
惠宗又老了一岁，皱纹与白发让这位在位已经四十年的老皇帝的老迈神色又加深了些许。此刻，他正靠在龙椅之上，斜倚着一块秀枕，听着内阁诸人的议论。
今天朝会已过，惠宗只不过是召内阁诸人入宫召对，自然不需要多么正式。
“陛下，老臣以为，这宋州战事，是万万不能打下去的。”
申以鉴身为内阁首辅，自然应当第一个说话出声，在看过宋州传来的塘报后，略微思索一番，便施礼上前，说出了上面一番话。
“阁老不必多礼了，”惠宗淡淡道，伸手虚扶，问道，“阁老何出此言？”
“今年关刚过，天寒地冻，百姓思归。且，春耕将至，若此时大兴甲兵，民怨沸腾，对陛下不利。”
“陛下，臣以为，宋州之战，应当打的！”
一旁的张朝新听了这话登时不乐意了起来，因为云斌的缘故，这位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走得很近，年前也入了内阁，可谓是真正的位及人臣。
惠宗的目光又投向了兵部尚书，张朝新并没有立刻接上话茬，而是先看了申以鉴一眼，见申以鉴点了点头，方才上前，拱手施礼，朗声道：“草原胡人，皆是化外蛮夷，礼仪不通，我大梁自然不能以仁德服之，须得以刀兵与之一战，方可平我北境乱象。今陛下励精图治，兵多将广，内有禁军三万，外有川陕渝州白广恩、罗岱等悍勇总兵官，又有忠国公亲镇北境，刚城侯镇幽燕，自当与蛮夷一战，为我后世子孙太平记！”
惠宗听了张朝新的话沉吟半晌，扭头对侍立在一旁的司理监掌印太监萧喜使了个眼色，萧喜立刻接过一旁小黄门手里端着的瓷盘，趋步上前。
惠宗伸手拿过瓷盘上的药盅，苦着脸一口气喝干了里面苦涩的药汁，把药盅放回磁盘，从一旁拿起一放锦帕，揩了揩嘴角，接过一旁侍女呈上的小瓷杯，饮了两口蜜水，又揩了揩嘴角的水渍。做完这些，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臣子们轻声道：“回去拟个章程出来，急调一万禁军与京郊团练卫所，合出五万人，谁领兵，谁参军，明日大朝再议。”
“好了，都下去吧，朕乏了。”
惠宗最后一句话显得有气无力，他挥了挥手，内阁重臣们纷纷拱手施礼，依次退了出去。
“你怎么看，这件事情，云斌那小子，不是和你关系很好的吗？”
看到自己的臣子们走出了大殿，惠宗的坐姿更显得随意放肆起来，几乎是躺在龙椅之上，斜着头，问从身后屏风快步走出的那人。
“回父皇，儿臣欣赏忠国公之才，但并无什么交集。”
“哼，算你能说会道，朕也活不了多久了……”
“父皇！”
太子赶忙上前跪倒，脸上写满了惭愧与惶恐，“父皇何出此言！父皇春秋正盛，秦皇汉武皆在此年岁成万古之功业，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哼！”
惠宗看着跪倒在身前的太子，又是一声冷哼，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玉蝉的心思，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得放在心上才是。”
“是，儿臣知道了。”
“朕，欲燕王率麾下劲锐万人入宋州助战，你意下如何？”
太子低垂着脑袋，仍然没敢起身，但正是这个姿势，掩盖了他脸上的愤怒与惊慌。
沉默的时间并不太长，太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儿臣自然是遵从的，燕王兄镇守辽东多年，麾下骁勇之士自然多如牛毛，此番助战宋州，也是极好的。”
“你就没有什么意见吗？”
“儿臣自然没有异议。”
“好，你比齐王懂事的多！”惠宗站了起来，语气略显严厉，“朕欲你负责大军粮草供应，人吃马嚼一律归你掌管，”他看着低着头的太子，“不要让朕失望！”
“请父皇放心！”太子闻言立刻以头触地，“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
《梁史.北梁实录》记：惠宗大通四十年正月十六，军自金陵出，于虎牢汇燕王笙甲骑一万，以燕王为帅，兵部侍郎张春副之，汇北军八万于宋州朔方，与战，大败。
……
云斌看着站在廊下两侧的将领们，犀利的目光从一个个人的脸上扫过，这里有他认识的人，也有不太熟悉的，但都不重要，同在屋檐下，此时此刻，也只能共同奋力一搏了。
“钱千劫，把你大兄让你交代的话再说一遍。”
“诺！”钱千劫躬身一礼，快步走到堂下，大声道：“杀胡堡正五品守备钱千翼报，女真杂胡逾十五万，寇边犯境，杀胡堡老弱妇孺尽皆撤往朔方，丁壮留守，末将必以死报国，不堕大帅赫赫威名！”
“听见了吗？”
云斌的声音冷的能将人的脸冻裂开来，他从面前的几案上拿起了一支黄色卷轴，单手高高将它举起，厉声斥道：“这是陛下的御令，是圣旨！里面把本公骂了个狗血淋头！鞑子打到家门口了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年前陆琰刚给本公折了七千多人，今天这帮狗娘养的畜生就敢来北境撒泼打滚，是也不是！”
两排将领纷纷低下脑袋，不愿抬头。
“陛下调六万兵马入宋州，燕王为帅，此刻已到朔方城下！本公问你们，我靖边军何时需要他人助战了！”
云斌狼一样的眼神扫视着将领们，愤怒的火焰正在吞噬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智。
“是不是觉得本公骂你们很不公平！你们连一个守备都不如！钱千翼告诉本公以死报国，你们这群兔崽子，觉得北境过的很安稳吗！”
“传令！”云斌把圣旨拍在几案上。
“末将在！”两侧将领们同时大声应诺，抬起头直视前方。
“乐平！”
“在！”
“你部甲骑两万为先导，驰援宋州，把钱千劫带上！”
“诺！”
“瞿若！”
“在！”
“你部两万武卒，尾随前进！”
“得令！”
“罗世友！”
“末将在！”
“你部两万武卒，护持粮草辎重，为大军最后一部！”
“诺！”
“传令林桦，高克琮！各率其部往朔方靠拢，本公只给他们两日时间，逾期不到，军法从事！”云斌喘了口气，“传令秦德功，守不住宋州，提头来见！”他看着面前的将军们，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斜斜指向天空。
将军们纷纷把手中的刀剑抽出，迎着云斌的长刀的方向，同样指向天空。
“靖边军，万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