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夜负手而立,月光勾勒出他长长的剪影,此刻笼上了一抹阴森与狠厉
“谁准许你们动她了?”
黑衣人跪在他身后,显然便是那帮刺客的头目
“属下并未料到许小姐会与林星露同行,只是为了转移林星露的注意,才对许小姐出手的,少主恕罪”
“我说过的,无论是谁,都不允许动她,而你们今日险些伤了她,念你事先并不知情,就先留你一命,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是,属下明白”
慕容夜缓缓闭上眼睛
“罢了,这次就算了,要林星露的命,以后有的是机会,先退下吧”
“是”
黑衣人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慕容夜轻叹一声:月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林府
中秋之夜,家人团聚,阖府欢欣,共赏月圆。
偌大的饭桌前,全家人坐在一起,云千影也留在林府,同过中秋
林奕放下茶杯
“他就这般沉不住气吗,竟对你出手”
“看来,我的身份还是暴露了”
林景煜惊道
“不是吧,你也够小心了,那么细的银针,怎的还会被发现?”
“穆靖远身边高手不少,一个小小的暗器的确不易逃过他们的眼睛,而且,太子与三皇子他们定是也看出了”
“这,怎么办呢?”
“我倒无妨,只是牵连到了影阁”
云千影在一旁无所谓道
“那又如何,穆靖远这厮,我影阁还真没放眼里,不过丫头,你以后可就不得安生了,被追杀是绝对的”
“也好,权当是磨练,上次死里逃生也是运气使然,倒让徒儿明白自己武艺还是不够精进”
“星露,你是我影阁少阁主,就当知晓自己身上的责任,上次我让你和我留下,虽致你入险境,但又何尝不是一次教训呢,你能明白我的用意,我也就放心了”
“是,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林奕看着星露坚定的模样,心头一阵发涩,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才十五岁就要背负那么多,也不知当年让她入影阁究竟是对还是错
旁边的安以晴望着他也是欲言又止,林奕使个眼色,她终是什么都没说
林景煜看桌上的气氛有一丝闷,便拿起刚买的月饼,笑着递给林老夫人
“祖母,这可是您最爱吃的苏记月饼,星露一大早就出去买了,您可得多吃点”
“嗯,好,我家星露丫头最知道心疼祖母了,赶明儿你及笈礼,祖母定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
林老在旁翘着胡子佯装怒道
“哼,你的红包最大,凭啥,星露丫头及笈,我这个祖父怎能让你抢了风头”
星露甜甜一笑
“祖母,祖父,我知道您二老都很疼我,无论送什么都是最好的”
众人亦笑了,举杯共祝,其乐融融,好生热闹
穆府
也是阖家共聚,只是穆靖远身边坐着五房姨太,并没有正室的位置,各各端着贤淑的笑容,穆辰风闷闷的喝了一口酒,看向那主位和诸多妾室调笑的男人
“爹,今天可是中秋节,娘为什么没有来?”
穆靖远敛了笑意,无所谓道
“我可是派了人去,她自己不乐意来,难以要我亲自去请吗?”
“好歹我娘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亲自去接她来府过中秋有何不可”
穆靖远怒了,重重放下酒杯
“怎么,没有她,中秋过不成了是吧,那行啊,你走,去找你娘过,也就不用再回来了”
“呵,怕是穆将军你不敢面对我娘吧,你早已忘了当初求娶时对我娘立下的誓言,我娘也是曾满心欢喜,等了你那么多年年,却未料还是看错了人”
“砰!”
“逆子!你给我滚!”
穆靖远怒气冲冲地掀了桌子,穆辰风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将军,辰风还小,想来是太思念母亲了,才这般失礼,您消消气,中秋我们还得过不是,来,尝尝这个月饼,妾身觉得味道甚好”
离穆靖远最近的容姨娘捏起一小块月饼,柔弱纤细的双手已然伸到了穆靖远的嘴边,媚眼如丝,此时染上一抹邀请的期待,年轻的女子不似府中那些三四十的姨娘们,眼角没有丝毫细纹,脸颊透着令人迷醉的红晕,穆靖远望着她的娇颜,已然没有了怒气,只想将她拆吃入骨,狠狠蹂躏一番,便坏笑着将她手中的月饼吃下,同时又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拿舌尖细细品尝
“比起月饼,爷现在更想吃你”
“将军,你坏,妾身不理你了”
容姨娘佯怒道,揽着他的双手却欲拒还迎
座下穆祎之等人对此情景早已习惯,穆靖远虽已过不惑之年,可身体却是异常好,因为长年打仗,那方面的需求从不小,府中的半老姨娘早已无法满足他,他便经常留恋于青楼,但从来不把青楼女子往府中带,必竟他甚在意名声,但也就是半个月前,他竟从青楼将这个叫容玫的女人带了回来,好像是伊媚楼的花魁,并替她拟造个假身份,升她为侧室,女子也就二十岁,生的极美,跳起舞来翩若仙子,进府后更是受宠,使得穆靖远半个月来日日宿在她那里,从没踏入其他侍妾屋中,令府中的女人一个个嫉妒的狠,这会儿眼见着二人旁若无人地调情,脸色都难看的紧
穆祎之也是待不下去了,起身
“爹,天色已不早,我也回去了”
“嗯”
穆靖远随意应了一声,大手继续抚摸着怀中的女人,惹得女人娇喘连连,穆祎之不再多看一眼,匆匆离去,走出屋子,整个人心中也不那么压抑了,他回头遥看一眼屋内众人,恰看到穆靖远横抱着容玫走向偏堂,想来又是一番云雨,淡淡收回视线,便就离去
夜色中,红衣少年骑马狂奔,连夜出城,来到城外的静安寺
辰风拴好马,走进祠堂主室,只有一个敲木鱼的小和尚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辰风对着神像拜了几拜,问向那小和尚
“小师傅,静缘大师在吗?”
小和尚起身,对他行礼
“施主请稍等,贫僧去通告一下”
说着走向后院,须臾,他再次出现
“施主请随我来”
至后院一间屋中,紫衣女人背对着门静立,岁月仿若遗忘了她,眼角竟不显细纹,容颜依旧,眉目安详,满头黑发仔细盘起,却未有任何发饰,显得大气而端庄。
“娘”
穆辰风喉头苦涩,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半天不语
女人身子微颤抖,却没有转身
“施主,你不该来此,天色已晚,回去吧”
眼眶悄然湿润,辰风几乎是吼的
“娘,三年了,就算是为了我和哥哥,回来好吗?”
女人声音亦颤抖,可她终是闭上眼睛狠心道
“施主,莫要停留了,贫僧既已入空门,断不会改变心意,你不要再叫我娘,也别再逼我,此后余生,我不会踏出寺门一步,法安,送这位施主离开”
“施主,请”
送辰风来的小和尚挡在他面前,将他往外领
“娘,你别走,别不要我”
辰风哭着上前想去抓她的衣袖,法安全力阻拦,而慕容茵也很快离开,终是看着母亲就这样消失在眼前,辰风只好失魂落魄的回去。
而在他走后,慕容茵重新出现,匆忙赶到寺门口,注视着辰风远去的背影,泣不成声
望月楼,月圆正好,月色朦胧
这是城中最高的一座阁楼,是赏月的绝佳之地,恰逢中秋夜,顶楼三三两两围坐着的全是赏月之人,熙熙攘攘,谈笑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而一红衣少年似与这繁华隔绝,独自一人卧坐在屋顶,手中的酒坛早已见底,却仍未放下,暗色的红衣被身后月光笼上淡淡的黄,透着难以言说的孤寂,眸中褪下平日的散漫不羁,此时竟染上悲戚与冷漠,静静俯视着底下谈笑的人们,他知道他们团圆赏月的快乐终究与他无关。而望月楼对面客栈的雅间中,一蓝袍男子一直凝视着那抹红色身影,俊逸肃穆的脸庞不知何时滑过一滴泪水,他明白,辰风之所以这样,定是母亲还不愿见他们,心口一阵钝痛:娘,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
林府,家宴已散,星露回到自己的星璃苑,这院子是她还在江南时,林奕就准备好的,与林景煜的景琉苑紧挨着,院子不大,但布局玲珑精致,一方小小的荷花池,架着座木桥,直通池中央的怡亭,院中白墙上绘着泼墨山水画,素雅而大方,石子路旁栽种四季常青树,配着多种花:梅,兰,菊,荷,杜鹃,月季…每季都有花开,每季院中景色都不同。
“碧兰,你又输了,快,粘上”
院内五六个丫鬟正兴致勃勃围坐在一起玩着游戏,星露身边跟着碧禾,推开院门进去,一向爱板着面容的碧兰此时脸上硬被粘了几张纸条,看上去好不滑稽,碧禾很不厚道的捧腹大笑
“哈哈哈,碧兰,你这样子,倒怪好看的”
碧兰望去,见星露回来了,忙摘下脸上的纸条,另外几个丫鬟也匆匆起身行礼
“小姐”
“无妨,你们继续玩儿,今儿个中秋节,相府就是你们的家,我这边没什么事,你们想玩就玩,一定要开心”
“是!谢谢小姐”
众丫鬟顿时欣喜起来,见身边碧禾跃跃欲试的样子,星露好笑道
“碧禾,想玩你就去呗,你家小姐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去吧昂”
“真的,那,小姐,我也去了”
见星露点头,碧禾也是开心,拉着碧兰坐下,丫鬟们很快闹成一团,星璃苑一时间好不热闹。
星露见她们玩的开心,欣慰一笑便回了屋,绕到翠羽屏风后,褪下身上深粉镶金线外边的华服,仅着纯白里衣,刚想解开胸前的丝带换上寝衣,忽然闻到屋内一阵酒香飘来,隔着屏风望见一人影闪过,当下惊了,迅速拢好衣服,悄然从屏风后走出,却见那人直直走向里间的床榻,竟是毫不避讳的躺了上去,星露惊怒,从墙上取下一把镶玉的短剑,握在手中,借着屋内昏暗的烛光,缓缓走向床上躺着的男子,待走近,刚想刺出,未料男子一个翻身,露出那张颠倒众生的俊颜,星露看清了这张脸,不由得大惊,赶紧收剑,竟是穆辰风!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
“穆辰风,你,你怎么在我的房间,快起来!啊!”
星露插上剑鞘,用手去推那少年,未料穆辰风砸吧着嘴,不满地抓住星露的手往下一拉,星露惊呼一声,直直倒在他身上,下意识去挡,入手处是少年滚烫的胸膛,鼻尖萦绕着浓浓的酒味,星露蹙眉
“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辰风不语,脸颊染上薄红,略显邪魅,似是有些热了,他将另一只手移到衣领处,用力扯了几下,胸前衣襟散开,露出大片肌肤,此刻因丝丝薄汗而泛着白光,往上看,是微微凸起的喉结,脖颈修长,皮肤似玉般光滑细腻,微薄而浅色的唇,高挺的鼻梁,眼睛半眯,上卷的睫毛竟比女孩还长,眉毛黑而浓密,好一个俊逸出尘的少年!
星露竟是看痴了,一时间忘了从他身上起来,直到辰风一双胳膊揽住她的腰肢又往怀中带了带,猝不及防吻上少年的脸颊,唇上滚烫的触感让星露顿时清醒,匆匆起身,想推开他,未料辰风搂得更紧,唇齿不清地呢喃
“娘,别走,不要离开我!”
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他,尽褪平日的洒脱散漫与风流不羁,此刻显露痛苦悲戚而又无助哀怜的神色
“你,还好吗?”
星露小心翼翼的开口,似是安慰,又像同情,却保持着被他搂住的姿势未动
“别走,别走,别……”
辰风还在低声嗫嚅,渐渐睡了过去。星露看他不再出声,这才轻轻将他的手臂放下,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直起身静静凝视着少年的面庞,许是睡的不安宁,好看的眉毛拧着化不开的哀愁,星露似被蛊惑般抚上他的眉眼,纤细的手指竟是平复了他蹙起的额头,末了,轻叹一声,敛去眼中的情绪,不知何时,她的心中已然有了那抹红色的身影……不可以!星露攥紧了手,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穆辰风是在宿醉的头疼中醒来,入目是淡紫色床幔,暗花锦被,屋内摆设无一不精致,整洁典雅,这不是他的房间!揉了揉困乏的头,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回想昨晚的事,他从静安寺出来后,无处可去,不想回穆府,便来找林景煜,他与林景煜一同长大,经常在景煜这边留宿,对景煜的房间甚是熟悉,可这房间一看就不是景煜的风格,心下诧异,恰有人此时在外敲门
“谁!”
星露推门而进,四目相对,她脸上迅速流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红,别过头去
“你,你把衣服穿好”
辰风疑惑,低头见自己胸前的衣服竟是敞开了大半,如玉肌肤就这样露了出来,他了然一笑,边整理衣服边向星露走去,一夜过后,酒气散了大半,那抹独属于他的松木味再次袭来,星露恍惚间抬头,却见少年放大的俊脸离自己仅有半尺的距离,好看的狐狸眼细细凝视着她的脸庞,顿时慌了,急急后退,却是被穆辰风揽着腰肢往怀里带,如昨晚般熟悉的气息,星露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穆辰风搂住她是全凭本能,可低头恰撞进少女那惊慌羞涩的眼眸,不禁好笑,顿时起了挑弄的心思,抬手轻抚上少女纤瘦的下颌,指尖微微收紧,直至与她对视,眼角噙着化不开的笑意,缓缓低头向她靠近,星露忙侧过脸,躲开他的目光,心下却是诧异而慌乱,为什么?她对他这般的亲近并不反感!
薄唇落在少女耳畔,轻笑出声,透着暧昧的气息
“昨晚,我们……”
“你,你想多了,我在侧房睡的”
星露回神,忙去推他,急着解释,未料少年很快就松开手臂,后退一步,笑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说道
“是你想多了吧,我是说昨晚我喝多了,来找你哥,误闯了你的房间,望姑娘见谅,还是说,你想怎样以为呢?嗯?”
轻佻的语气,又是平常那副纨绔模样,仿若昨晚那个哀伤无助,失落憔悴的人不是他,星露觉得自己被耍了,为他积累下的怜惜之情顿时没有了,小脸羞红,瞪大了眼睛
“你!”
见少女急得炸毛,褪下平常那抹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睿智,显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涩,辰风心情也渐渐愉悦,正了正神色,坦然道
“昨晚之事,是在下冒犯了,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人,态度怎转变的这般快?星露忙否认
“没有!”
心中却浮现出自己倒在少年身上的那一幕,脸上滑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红
辰风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再次低头细细整理衣服,颔首道
“如此就好,我本无所谓,就怕坏了你的名声,”必竟你我还未成亲
最后一句他未曾说出口,这丫头还不知道二人婚约,而他暂时也不想让她知道,因为他怕,怕自己一厢情愿,更怕她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他不愿让结局早早注定。
星露闻言略有些奇怪,他,原来也是会顾念自己名声的,心中似有一种情绪破土而出,从初遇到现在,他一直在默默帮助她,而她却看不透他,为什么?为什么明知不可以,还要心存念想?为什么偏偏是他?
“丫头,我先走了,昨晚,谢谢你”
辰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从窗户处跳了出去,轻功一闪,便没了踪影,一如他来时那般无声无息,只留下一抹松木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昭示着他来过,是他!那天晚上的人绝对是他!回想自己在昏迷中看见的模糊轮廓,还有那熟悉的气息,星露已经肯定救她的人绝对是穆辰风,可是他为什么不承认,许是和自己有着一样的顾虑吧?是啊,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两家是政敌的事实,那么,这份初初萌动的情,又该如何安放?少女不觉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