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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红窗剪烛人悲亡(2)

雪冰和祝子清来到后院,瞧逸飞房门开着,忙进去,却不见了二人踪影,雪冰奇问:“哥哥和林姐姐呢?”祝子清急道:“刚才我们路过树林听到马蹄声,定是他们。大夫吩咐林姑娘伤势很重,不可行动,逸飞竟带林姑娘出去,他真想送了她性命不可。”雪冰道:“肯定是林姐姐要求的,她知自己命不长久便让哥哥带她出去,林中小路通往山后,他们定然去了望月崖。”祝子清道:“望月崖?”雪冰道:“是一处陡峭悬崖,以前他们总去那里游玩,望月崖的的名字还是林姐姐起的。我们去看看。”二人忙骑马出山庄。

林婉秋依在逸飞怀里,走在野花草地上,时当子夜,万籁俱静,山顶上凉风徐徐。逸飞搀扶林婉秋下马,来到崖边松树旁坐下。林婉秋静静看着天上明月,忽然道:“你猜月宫的嫦娥漂亮吗?”逸飞道:“定没你这般秀丽。”林婉秋浅浅一笑:“硕大的广寒宫只她一人孤独居住,定然很寂寞。嫦娥!”口中轻吟:

银宫碧楼天阙凉,意去东风心犹惝。

伴坐长河千日泪,人间几度白头霜。

从怀中拿出一个绣花荷包:“逸飞,这个荷包是娘亲走前留给我的,现在送给你吧。”逸飞接过荷包,见正面绣了一只凤的图案和半边牡丹,背面绣了一首诗——

远山清客酌酒香,红榴碧叶喜烛窗。

原为同枝不识面,风过散花泪满江。

逸飞不解:“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林婉秋摇头:“我问过爹爹,他只说是随便题写的一首诗,但我瞧得出他心中的苦痛,这荷包一定关系非常,你留着吧,是婉儿送给你的最后礼物!”逸飞一震,最后礼物!不觉泪水朦胧双目。

林婉秋转头看着逸飞:“你说人死了会去什么地方呢?”逸飞沉吟:“或许会去天堂,或许会下地狱或许会四处漂泊。”林婉秋摇头:“我不想去天堂,也不想去地狱,更不想四处漂泊。我要留在人间,看着你,护着你,守着这美丽的家乡,这里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永远都不离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就算幽魂,也该有她的清灵世界吧!”

逸飞听的愈发凄凉,忍泪微笑:“婉儿说话越来越有禅理了。”林婉秋一笑:“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为了,何妨以不了了知!”逸飞有些不明白,只听林婉秋喃喃:“死有两种,一种是死不瞑目,一种是心安理得。人生,都离不开一个不了了之。有起必有落,有兴必有衰,有生必有死!”抬眸瞧着朗朗明月,轻吟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逸飞,你看到了吗?在星星的上面,一个白发老人正向我招手呢,他在召唤我。”

林婉秋说着,竟自站起来,走向崖边,林风飘过,衣袂飘动,恍若仙尘。逸飞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婉儿!”林婉秋嫣然一笑:“婉儿想跳舞,逸飞给婉儿伴奏,婉儿要瞧瞧好徒儿古埙吹的如何?”将手中古埙交给逸飞,逸飞笑了笑:“我怕会让你这个师傅失望啊!”林婉秋淡然一笑:“婉儿此生有你这么一个好学生,已经知足了!”

逸飞吹埙,林婉秋欣然起舞。古朴的旋律,婀娜的舞姿。晴朗夜空,明月静悬,林婉秋一身红妆,轻舞蹁跹,雪白的脸庞,淡淡的月光倾泻一身,虚渺之极。突然,林婉秋脚下一滑,险些跌倒,逸飞忙扶住她。林婉秋淡淡一笑:“婉儿有些累了。”二人在崖边坐下。林婉秋望着明月喃喃道:“今天晚上婉儿真的好高兴,有你陪着我,有月亮陪着我,有风儿,有野花,有小草,有夏虫,悠悠白云,朗朗星空……”声音忽的有些梗咽,一泓清泪滑落脸庞,轻轻一叹:“婉儿累了,婉儿要去休息了。”

抬头看向逸飞,见他眼泪婆娑,心头又是一颤,给他拂去眼角的泪水,淡淡道:“生死有命,又何必太过悲伤,只要你好好活着,婉儿就心满意足!逸飞!”林婉秋抬起头来,心中终是不忍,握起他手掌道:“你可不可以用你的埙声,送婉儿最后一程。”逸飞身子颤了一下,低头瞧她,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手掌拂过她如水长发,点头道:“好!”轻轻吹起古埙。风过山林,几片松针逍遥洒落,林婉秋依偎在逸飞怀里,静静的听着,慢慢闭上了眼睛。逸飞埙声凄凉,犹如绕梁绝音,传遍青山绿岗,树上眠鸦惊飞而起,叽叽喳喳叫着,盘旋而去。

十七年情与爱,喜乐悲欢。一朝烟云散,空留幽幽古埙颜。明月无此梦,凉风为叹怜。

雪冰和祝子清站在松树旁静静瞧着。林姐姐走了!雪冰沉叹。祝子清亦是长叹一声:“为自己心爱的人而死,是一种幸福。能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怀里,也是一种幸福。”

天亮了,逸飞把林婉秋带回林府,埋在林昆墓旁。飘飘洒洒的纸钱随风而落,雪冰瞧伤心欲绝的逸飞,轻声道:“哥哥!”手掌扶在他肩头,正欲劝他节哀顺变。逸飞身子忽地腾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奔向门外,马蹄声响,冲破人群消失无影。

“哥哥!”雪冰呼喊!祝子清忙扯住她:“要他一个人静静吧!”

逸飞快马回山庄,正欲从客厅穿过回自己房间,忽听见客厅传来说话声,是柳东剑和玄灵道长。逸飞不想和他们照面,便从走廊侧门去后院。忽听玄灵道长道:“逸飞不是雪冰的亲哥哥。这事我知道,当年还是我们二人亲手将大师兄和东方青云掩埋,接雪冰回来。但逸飞的身世,我却不得而知。”

逸飞站在走廊中,听的清楚,心头不觉一震,耳朵嗡嗡直响,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竟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这怎么可能。手扶栏杆,有些站不稳。

只听柳东剑道:“逸飞是十五年前我从王府中带出来。那是他只有两岁,什么都不知。他身上有一块半月形玉佩,是他身份的证明。王妃生有一对龙凤胎。时当家困,王妃担心孩子会被连累,趁天黑将逸飞交由我悄悄带走。两个孩子身上都配有半月形玉佩,若将来相认也可以此做为凭证。这件事,素荷也知道。”

逸飞一呆,原来我是爷爷抱养回来的,这件事阮姑姑也知道。

玄灵道长道:“逸飞知道吗?”柳东剑摇头:“我想他们不知道会更好。”玄灵点头:“却该如此。如今冷纪夜已找到山庄来,你决定怎么办?”柳东剑叹息:“这山庄怕是呆不下去了,一个冷纪夜在明,一个任仲在暗,我决定带逸飞、雪冰离开天际山庄。”玄灵道:“你们回武当吧!”柳东剑摇头:“十五年前,我带雪冰离开武当,就是不想给掌门师兄带来麻烦。”玄灵道:“你们要去哪里?总不会四处漂泊吧?”柳东剑思索:“先去峪水峡谷暂住。”

逸飞站在走廊中,心情烦乱,扶着栏杆,回到自己的房间。桌子前,看着林婉秋的荷包,沉甸甸的似乎装了什么东西。打开它,拿出一张信纸并那半月形玉佩。信纸上娟秀的字体写道:“逸飞,我走了。阮姑姑和爹爹已将你的身世告诉我,这半月形玉佩是你将来和你父母相认的凭证,我将它还给你。成亲前的晚上,我思索了很久。柳庄主曾问我,是不是一定要嫁给你,一定要跟你成亲,生死都不怕。我答应是,我不后悔,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谢谢你,逸飞……”

雪冰和祝子清回到山庄,向柳东剑道:“爷爷,哥哥将林姐姐葬在了林先生的墓旁。哥哥好伤心,一个人骑马回了山庄,您有没有看到他?”柳东剑和玄灵都是一惊,逸飞回山庄了?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谈话。雪冰道:“爷爷,你们找到阮姑姑没有?”柳东剑摇头:“没有。”雪冰道:“我分明将她安置在后院的厢房,怎么一会儿就找不着她了,会不会被那些黑衣人劫走了?”柳东剑和玄灵相视一望,很有可能。

雪冰去寻找逸飞,刚转过后院,忽听从逸飞房中传来“碰”的声响。雪冰一怔,奔到房前,敲门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快开门!”林婉秋的去世,逸飞悲痛,听了柳东剑和玄灵的谈话,更是失落之极,听的雪冰呼喊,想起她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自己不过是柳东剑收养的一个孩童罢了,房中大喊道:“你走开,我不想见你们,走开。”

雪冰听他喊叫,心中一震,哥哥从来都不会对我这么大声说话,今天怎么了?随即想到,因为林姐姐刚刚去世,哥哥心中难过,说话口气大了点。他心中一定很痛苦。心中想着,说道:“哥哥,如果这样可以减轻你心中的痛苦,你就大喊出来,我不会介意。”

只听房中逸飞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跟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你们谁也不要理我。婉秋走了,他们害死了婉秋,我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最后一声格外清亮。房中青光一闪,龙渊剑斩在桌上,木屑纷飞。雪冰见得青光闪动,大惊:“哥哥!”撞门而入,只瞧逸飞宝剑支地,半跪桌旁。

雪冰拿过龙渊剑,扶他起来,安慰道:“哥哥,林姐姐的去世大家都很伤心,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林姐姐在天有灵,看了也会心痛。你看,手指都被划破了,我来给你包扎。”扶他坐到床边,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包扎。逸飞推开雪冰:“我的事不用你管。”雪冰道:“这怎么能是你的事呢?小时候,我伤着了,你也是这般给我包扎。你的手在流血呢,我来给你止住伤口,不用怕,不会疼的。”模仿小时候逸飞的口吻说着,握起他的手,给他包扎。

逸飞没有拒绝,眼睛盯着雪冰,心道,雪冰这么关心我,照顾我,竟不是我的亲妹妹。那我的亲妹妹又在哪呢?她会不会也像雪冰这般对我好。如果雪冰知道我不是她的亲哥哥,不知还会这样关心照顾我吗?忽然握住她的手道:“雪冰,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哥哥,你还会对我这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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