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
此地有梅林十里,疏影横斜,暗香清浅。
荀白鹤只看见了那一片衣角流泻。
宛若冷玉、白霜、琼雪。
衬着绯红、乱花、朱砂。
骨节分明的指握在雕刻饕餮游龙的冰凉酒樽上,芳香的酒液微微打湿了那人的唇。
于是。
梵音,魔罗。
那是王朝的纸金醉迷下蕴养的靡靡,浮出万千森白骨。
荡开一帘枝外雪,终归于,终归于,清胧的雾色。
他隐约听见了旁边少女梦似的呢喃。
“.....太子明懿。”
是了,千万人中,你一眼所及,必然是他,只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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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男女不同席,以一排纷繁寒梅相隔,隐隐绰绰,枝节交错,一树绯色纷繁间,迷眼,几近对面不相识。
主持的贵妃娘娘坐在上首主位,兼顾两边。
左边。
顾晏殊笑着抬起眼帘。
“瞧瞧,大多可是为你的。”
那位据说是大夏三百年来最具有神性的太子蹙了蹙眉,象征太子身份的十二盘龙扣严整而禁欲的扣至顶端,克制清醒。
他放下了酒樽,眼神却奇异的朦胧而潋滟。
“唔.....京城兵马司的钉子拔光了?”
顾晏殊一下怂了,噎的不轻。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
“没,不光是清洗了几个和前朝余孽勾连的顶级世家,还发现一个蛮有意思的事哎。”
“什么?”
“有好几个是贵妃的人。”
章帝发妻是嘉禾隆德皇后,也是顾明懿的生母,后李妃圣眷日浓,直至嘉禾皇后被废病死,李妃被提位为贵妃,两年后,诞子。
顾氏宗族繁茂,但嫡支子息极少,这代只有两位皇子。而且章帝越来越宠爱日益长大的幼子。
这也是贵妃知道在顾明懿本身无可挑剔且有宗庙支持下,还想放手一搏的重要原因。
“呵......”
“这次,皇上打算的是,拿你的婚事做利益调配以平衡朝堂。”
太子殿下不在意的举起乌梅鎏银酒壶,自斟自饮,浴乎祈,风乎舞雩,一派尔雅之华。
“昶平,静心。”
右边。
贵妃召见了几家贵女上前陪坐。
镶嵌着八宝琉璃的护甲慢慢的划过谢白薇的脸,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贵妃娘娘笑了笑,意味不明。
“好一位美娇娥。”
顶级世家,才貌双全。
足以匹配她的桓儿。
她又转过头,看着旁边羞涩又安静的少女。
出身低微,性情懦弱。
“你就是荀氏白鹤?”
“回娘娘,是。”
“岭南船上的那位?”
“.....是。”
“好呀好呀,是个美丽娴静的孩子,你和衍华,也有缘呐。”
贵妃的笑意极深。
啊,她猜对了。
皇帝允许这位外室女来这含意昭然若揭的寒梅宴,代表,他对太子的不满,又更近一步了呢。
谢白薇对这件让无数贵女咬牙切齿的事显然知道什么,眼睛里简直要飞刀子了。
去岁年末,太子往岭南剿匪,回程时遇到流窜的余孽抢劫一艘客船,亲自救下了一位落水姬君。
京中流言四起,简直快要将那位荀氏女说成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救过的没有数千也有八百,这本没什么,所以这条流言的甚嚣尘上,背后多方推动。
颖川荀氏为现任皇室所宠爱重用,但起家不过一代,家蕴浅薄,素来不受世家待见。能和太子明懿有所关联,自然求之不得。
章帝出于某种想法和目的,他愿意牺牲自己最优秀的子嗣来换取更忠心的支持,也对流言放任自流。
贵妃欲兴风作浪又终究胆怯,只在背地里暗暗助推。
直至太子明懿在平定淮洲叛乱威望达到又一个高峰,贵妃夜不能寐深感威胁受到暗示后,寒梅宴上,贵妃一槌定音。
荀白鹤。
是太子明懿的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