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还有一天就到除夕了,许清子心里多了分落寞。这是她来这里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完整的一家团聚。
此刻的她些许遗憾,没有父亲的生活,缺失的部分已然发生,时光倒流或许能阻止悲剧上演,也就没有这场车祸,父亲也不会不告而别,生活也不会天翻地覆,家里也不会每日紧巴巴地过,在贫困中艰难地苦度,在悲痛中艰难地苦捱。以往就算父亲常年奔波各地,忙着活儿,逢年过节也会留出假期,毫不缺席,陪着许母和许清子。
走向大街边,每一排排的每一盏盏灯都挂上了一对鲜红的大灯笼、束上了一条夺目的红绸带,热闹的人群为过年的气氛加持了不少,唯独人群中的许清子是孤独的,这里的热闹不属于她,孤独不得不是她此时背负的咒怨,只觉得眼前的红是自己不忍面对的伤痛,总会不自觉地把眼角渗出的一滴苦水仰头望去,生生憋回心底看不见的地方。
许母此前在家时时没完地惦念着过年回乡下娘家,嘴里时时在许清子耳边叨叨个不停,此时的许清子忍不住跟自己的母亲表达自己不想跟着一起去的想法,没想到许母的这一巴掌突然猛落,重重地打懵了许清子,痛了脸,伤了心。
许母怒气燃烧,气得不能再气,冲许清子气愤愤地训斥:“你可真狠心,跟你爸一个样,真没想到我养你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东西!”
许清子仍保持着被打后的姿势,脸别过一边,冷冷地暗笑着,任由许母没完没了地咆哮,毫无由头地乱吼。许清子不说话,一句也不说,被压抑地不知道该如何说。
许母除了翻陈芝麻的旧账烂谷子的破事,“六亲不认”之类的话她已经说得花样百出,一个接一个地。许清子习惯了,但也有受不了的时候。十多年的自卑,不分缘由地把错揽在自己身上的习惯,也是跟许母争强好胜,不明道理的性格密切不分。
许清子不会忘记小时候跟许母逛街时,每每大庭广众下被许母当街破骂的相关场景。她记得每次去超市购物结账排队没能抢先争到前位,被许母当众狠狠地骂;她记得每次没有认真配合许母买菜贪小便宜偷偷地多要几个塑料袋,被许母当众狠狠地骂;她记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总是被许母当众狠狠地骂。
许清子心底的活火山随时有一触即发的可能,此时此刻她终于忍不了耳畔嗡嗡作响的“六亲不认”,直面许母无理取闹的凶恶嘴脸,反抗地喊道:“我不会去的,真不知道闹来闹去你想干什么,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听你半天大声嚷嚷的牢骚抱怨我已经习惯了,我也不会因此对你感到害怕和恐惧的。”
这番心里话不足以代表许清子心头累计的疙瘩。许清子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颤颤巍巍,不断地掩盖自己的怕,压住嗓子眼里时不时会有的哭腔。难过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气得快说不出话的样子。
许母不甘下风,继续她的牢骚:“你?你一出生我就尽心尽力地拉扯你长大,还怎么样,我对你不好吗。你不念亲情,眼里没有你妈,现在干脆连你的舅舅舅妈、外公外婆那些你都不认了,说到底你就是六亲不认。”
许母从来不知道许清子对野花野草过敏。许清子在前年过年回来过一次,在外公家待了很久,许清子满身长满了很多红肿的小痘痘,她跟母亲说过这个事,母亲却不以为意,还埋怨许清子娇生惯养,养尊处优,说什么过敏不过敏的,一身公主病。许清子的痘痘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许清子多次提及,许母却从未当回事儿。
回到西城后许清子攒下自己的零花钱悄悄去医院做皮肤敏感性测试,确诊是植物敏感,医生建议避免感染源,按时服药,防止复发。
许清子保持自己的倔强,再次坚定态度:“心意已决,我不会去。如果我去了,你会高兴的,这样我就可以陪着爸爸了。”
说完负气摔门,朝外面走去,她没有跟许母说自己植物过敏,也对,自己的母亲不会关心这些的。独留许母愈演愈烈地气愤:“走了,有本事别回来!”
气头上的许清子发消息约了木小若去学校附近常去的面馆吃饭。
许清子:有空不,一起约中午饭,常去的面馆。
木小若(输入秒回):好的。
面馆里,她们还是坐在老位置,照旧点了碗小面。
木小若如往常一样在圆筒拿筷子时多顺了一双递给了许清子,热腾腾的面早已放在她们跟前,她们总在这时说也不说,顾也不顾地夹起一筷子先吃几口饱的,谁叫这面的味道又正又过瘾,像是梦在小面之城一样,感受到了当地的热情直爽,夜色陶醉,有如拍了一场有故事的质感电影。暂忘了当前的烦恼。
面已吃得差不多饱,木小若不难知道许清子的意图,毕竟认识不过快一年,准是许清子有什么烦心事。
“嘿,难得呀,假期玩得这么自在,都差不多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木小若故作打趣地问,继续下去,“是不是突然想起我来了,嘻嘻嘻。”
“你脑子又犯病了?”许清子稍稍起身,差一点儿顺势就想揪她浓密的短发。
“说说这次又怎么的了?”木小若恢复表情,一脸正经,切开正题。
“我跟我妈吵架了。”许清子很平静地说,一字不落。
“嗯?这怎么可能。”木小若一脸无法想象,“这次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跟着她去乡下过年。”
“难怪。”木小若才注意到许清子脸上的巴掌印,“看你脸伤的不轻,这你妈也太狠了,要是我妈的话才舍不得打我呢。”
“估计全世界与众不同的也就只有我妈了,唉。”许清子有些羡慕木小若有这样的家庭,再看看自己确实跟她天差地别。
“也别这样,你只是不了解罢了,你要是我就不会这么说了。”木小若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想跟她一起去。”
“我不习惯乡下的环境,我对植物过敏。”
“你妈她不知道吗?”
“曾经说过一次,她没当回事儿。最后还是我一个人独自承受,背着她偷偷去医院拿药。”
“没事还有我。”木小若心里想着许母怎么会是这样的母亲,对许清子愈加地心疼,“你看看你这么一说,像她这样当然不会信的,你不想去不会只因为这个吧。”
许清子有些犹豫,想了想木小若会理解的:“我跟那些亲戚不太熟,跟他们聊不来,他们不理解我,成天只知道误解我,觉得我老实好欺负。我妈从来不理解我,从来不关心我快不快乐,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我不想因为她的面子,苦苦委屈自己。”
“难得你这么野,估计你家回不去了,不如我收留你,一会儿来我家。”
“面吃得差不多了,我结账去。”
“站住,今天算小爷我的。”
“木小若,你啥时候改江湖名号了?”
“略略略,就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