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千山映,晶河宏日盘
月浴林斑处,萧过流人间。
云浪横寞星空月,
绿海翻腾浸石山。
枉过宝地歌一曲,
留恋胜其仙,
......”
灰色布衣的男孩,拿着一本泛黄古书,映着麻油灯,摇头晃脑的读着。
他突然挠了几下头,脸上充满疑惑。
“娘,什么是绿海,海为什么是绿色的?”
回过头来,闪烁着渴求的大眼睛,望着一位两鬓青丝的妇人。
妇人坐在破旧的木床边整理床物,听到男孩的询问顿时眉开眼笑,脸上幽深褶皱都荡开了几分。
“秋生,诗词中的绿海并不是真正的海,他是将绿油油的广阔草地比喻成了海,风吹草地远远看去就像大海的波浪,涟漪在山崖之下...”
男孩秋生听了母亲的解释反而更加困惑了。
“娘,草为什么是绿色的,草不应该是灰色的吗?”
听着男孩的询问,妇人枯槁的手不自觉抖动了一下,低着头眉目中流露出一丝凄然。
“秋生......草本来就是绿色的,总有一天,你不但会看到绿色的草,还有色彩斑斓的世界。”
“色彩斑斓的世界?”
秋生满眼都是惊奇,他站起身来推开朽木的窗棂,那是一个灰色基调的世界。
上不见天日,透过渺渺灰色的雾气,只能隐约看见太阳灰暗的轮廓。
下阴冷冽冽,灰草枯木,褐山黑水一片凄凉。
这不是夜晚,秋生自从有记忆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没有花香鸟兽,没有阳光戏水,甚至是罕有人迹。
有的就是无尽灰茫茫的一片充斥着这残破的世界。
白天黑夜?
不,只有灰色和漆黑的昼夜分别。
秋生只看了几息,就迅速关上木窗,母亲常常叮嘱自己,堂屋不可出,门窗不可开一刻,不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其实,秋生从小就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他的十年世界只属于这不足百平米的木屋。
吱哇~
堂屋木门突然开了。
随后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向卧房渐行渐近。
“梦琴,我回来了~”
一个沙哑的男声,透漏出三分兴奋。
“爹!”
秋生听到声音赶忙跑出去,妇女也急忙撂下手中的衣物迎出去。
“你怎么才回来,以往都是三个时辰就回来了,你这次至少出去了有六七个时辰,我娘俩可担心死了!”
妇女急切之情突然爆发,说着还抹了下眼角。
走过卧房门槛,一个身穿黑麻衣的男人显露,头发蓬乱,胡子胡乱的卷到脖颈,只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格外突出。
男子身材极为挺拔,可称得上虎背熊腰,只不过向下看去,一条腿软弱无力的点在地上。
“嗐,一直吃附近的野阴草都几个月了,今天我去了黑崖山下,带来了大补的东西。”
男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灰色宽叶包裹的球形物体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秋生很是兴奋,直接上手几下打开宽叶。
一坨黑黢黢的软体物展露,逐渐摊开,映着昏黄的灯火细看全是细条黑色的肉虫在蠕动。
“这是...黑蚯蚓?”
妇人有些吃惊。
男人畅快大笑:“这东西最是大补,特别是对正在快速发育的秋生,梦琴,快去烧点野菜汤把它炖了,一碗就能一天不饿。”
“娘去准备菜,我去烧火。”
秋生极其兴奋,终于有肉吃了。
七手八脚,秋生对于家务很娴熟,在屋角拾取几根枯木填到土灶锅炉下,掏出火折子,略有技巧的一吹,不一会,火就升腾起来。
几碗黑蚯蚓野菜汤很快就做好了,香喷喷的肉味加上野菜特有的香气,秋生口水直流。
男人和妇女只盛了半碗,两人映着油灯,看着吃的带劲的儿子,眼圈泛红。
妇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山明,从今以后,你还是不要去远的地方觅食了。”
“要是还健全的你,我还放心些,但如今你的腿已然残疾,就不要逞能,你难道忘了虎子是怎么......”
“梦琴!”
山明看了一眼偷瞟自己的秋生。
“再等等,再等秋生长大一些,我们爷俩就能一起出门了。”
秋生闻言瘪眉,嘭的一声放下碗筷。
“爹,我现在就能跟您出去!”
“秋生!”
妇女的褶子皱的更深了。
“我是怎么教导的你,外面的世界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听到母亲的训斥,秋生的眼睛顿时红了。
“我知道,我知道~”秋生略带哭腔:“灰天妖兽横行,黑夜鬼魅出没...”
“但是,每次看到残疾的爹爹在早日灰天的阴风中一瘸一拐远去,我都无比的痛苦,我好害怕,我每一次都好害怕爹就这样再也回不来了,娘,秋生已经长大了,我在这木屋呆了十年了,我有了自己的认知与世界观,我要为爹为娘分担责任~”
妇女干瘦的双手一下捧住了秋生的脸,泪眼打转:“是爹娘的错,将你带进了一个这样的世界,爹娘有责任也有义务将你呵护长大...我的好秋生”
山明叹了口气,转头透过门缝,望着这个世界,这个灰色的落寞天地。
......
深夜,秋生被噩梦惊醒。
略有尿意,披上布衣,走向堂屋门后,扒开裤子对着小便的木桶开始放水。
木屋外轰鸣巨响回荡,秋生也习以为常。
每当夜晚,屋外就变得漆黑一片,但常常能听到诡秘的巨吼响彻山谷,有时还有沉闷击打金属的声音,甚至,罕见的会听到不知何物凄惨的嘶叫,摄人心魄。
在前几年,秋生还被吓得不敢下床,但渐渐习以为常后恐惧也就少了几分。
今晚秋生如常小解完,提上裤子正欲回床。
突然反常的注意到,今夜罕见的,天空中有闪光忽明忽暗。
逐渐长大的秋生,好奇心开始主导了恐惧,沉了下气,他准备一探究竟。
夜晚阴风嗖嗖钻入,夹杂着腐朽的气味,更加冰凉。
伏在堂屋木门的缝隙上。
漆黑的夜色看不到丝毫,但天空却有忽明忽暗的白黄光芒接替隐现,而后,在秋生的注意下,一道金色的光亮,犹如流星划过天际,落向远处的黑崖山下隐没不见。
秋生正欲再扒开一点门缝看个究竟,突然天空一阵剧烈的亮光。
而随着亮光的映射,秋生吓的头皮发麻!
几十步远的枯树上,突然多了一具吊着的干尸!
黑色散乱的长发,白衣萧瑟。
阴风一吹,尸体逐渐旋转,显露出面部。
嘶!
秋生魂飞魄散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具无面女尸不说,还满是孔洞,蛆虫满目,恶心不堪!
“怎么了!”
山明听到动静,一手持着火折子,一瘸一拐奋力从卧室走出,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一脸恐惧的秋生。
“爹~”
秋生赶忙爬起钻到山明身后:“有...有鬼...”
山明闻声皱眉,凑到门前观察几许。
“什么都没有。”
“不...不可能。”
秋生一脸的不信邪,急忙起身再次看去。
枯树呼啦作响,空空如也。
秋生回过头来满脸焦虑:“不可能,刚刚我明明看到...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叫声使人心里发毛,秋生连滚带爬钻进桌子底。
颤抖的伸出手指指向山明的身后!
山明双眼布满血丝,回头看去。
“梦琴?”
梦琴刚刚穿好衣物走出,看着失魂的秋生满脸焦急。
“秋生,你怎么了,是娘,是娘啊......”
“啊啊......别过来,别过来,是鬼,是鬼!”
山明眉目如电,一把拉住走向秋生的梦琴,声音沉重而嘶哑。
“别过去,秋生可能中了邪魅。”
梦琴惊骇的捂住嘴。
“不可能,我们房顶有宝器镇压,鬼魅如何进来......”
山明微眯着眼睛,透过朽木门缝向外望去:“不用进来,通过视觉就能让秋生中招,他刚才说,门外的老树上有鬼,很可能是看到了鬼魅的面部,中了邪魅。”
“放心吧梦琴,秋生我来处理,他只是精神上受到了创伤,并无大碍。”
......
秋生再次醒来,窗外已是灰色。
随着一阵剧烈的头痛,秋生坐起身来,逐渐想起昨夜不干净的东西,还心头微紧。
“秋生,你醒了?”
山明和梦琴从堂屋走来喜出望外,梦琴手里端着一碗药水。
“这是驱邪草熬制的药水,快喝了。”
秋生接过梦琴的药碗,一股烂鱼腥味,不过秋生一点也不嫌弃,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味道微苦。
“娘。昨天我......”
“秋生~”山明突然沉重的打断。
“昨天你中邪魅的事,让我和你娘都想通了。”
秋生目露惊奇,他很少看到父亲这样严肃的样子。
“你想修习仙法吗?”
“仙法?是仙人才能修习的仙法?”
秋生双目放出精光。
这种东西,秋生还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
山明束手站起,长叹一声。
“秋生,这世界上人活着有两条路。一种是凡人活上几十年,早早轮回,离开这天道破碎的苦海世界;一种是去闯漫漫修行路,可活成百上千年,但这条路无比艰辛,稍有不慎落得魂飞魄散也不稀奇。”
“而且,这方天地在枯竭,已经不再适合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