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今天上班又迟到了，赵晓茹喊了她两次都没能把她叫醒，只能听见她的那句再睡两分钟。八点半的时候，田萌去冰箱里拿牛奶，路过赵晓茹的房间门口，看见她居然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便喊了句：
“清子，你怎么还在这儿啊，都半点半了！”
清子扑通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她的表情上看，虽然身体抢先一步醒了，但是精神还留在睡梦中呢。
“八点了都？”清子的头发有些蓬乱，脸上还不知道被什么压出了一个红印子。田萌忍不住笑道：“都半点半了。”
清子赶紧从床上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飞奔到卫生间去了，田萌拿着牛奶站在卫生间门口，说道：“早餐吃什么我帮你弄。”
“早餐呢，只有你这种人才有资格吃早餐，我啊只能在地铁上吃狐臭了。”清子一边刷牙，一边说道，牙膏沫滴了一地。
“停——”田萌一边说，一边叼着牛奶从纸抽里抽出一张纸来，把地上的牙膏沫给擦干净了。
清子走了之后，田萌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宽大的睡裙，把脚翘在墙上，心里想着，今年的注会是来不及了，距离明年的考试还有一年呢，不如先休息休息，反正看得太早也会忘的。
这时候，她看见窗台上放着的面膜，就拿了一张出来，敷在脸上，又去冰箱里拿了一包桂圆出来，坐在茶几上看起了步步惊心。
此时，已经九点钟了，清子才坐上了去公司的公交车，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白色衬衫——这是主管规定的，因为她是公司的门面，不能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清子最不喜欢这种职业风格的服装，但是为了五斗米也得折腰。早上起得太晚了，清子只能在车上化妆，虽然人少，却没有座位，她一只手拿着粉饼，一只手扶着扶手，趁着公交车开得稳些了，才敢把手从扶手上拿下来，就是这样小心，还是抵不住北京的交通，一个急刹车，清子的粉饼就落在地上粉身碎骨了，清子也是，差点摔在人身上。
清子顾不得自己了，那个粉饼可是300多块钱买的，她才用了一次，要不是金延鹏的补贴，她可没有这么多钱。公交车还在晃晃悠悠地往前走，那块粉饼不知被谁踩了一个大脚印，十分清晰，还有花纹呢！
“别动，别动，我的粉饼。”清子都快急哭了，那一刻，她特别讨厌现在的自己，上大学那会儿多好，每天吃吃饭，逛逛街，考试也是，提前一个礼拜看看就可以了。金延鹏还总是哄着她，陪着她，早餐也有人送。她想回去，或者回到家里也行，和金延鹏找个小地方呆着，也不用过现在这种日子了。
她蹲在地上地上哭了起来，车上人来人往的，并没有注意到她，大家都有着自己的节奏和旋律，不会被突如其来的陌生的眼泪所打扰。清子也没能哭太久，车子在站上停了停，马上就又启程了，清子只能站起来，不然摔碎的就不止是她的粉饼了。
她手里握着摔坏了的粉饼，来不及再伤心了，气喘吁吁地往公司跑，她已经迟到半小时了，千万不要让主管发现才好，不过她的位置可是公司最显眼的了，想躲都难。
主管就在门口等着她呢，人事主管是个中年的妇女，叫李茹，大家背后都喊她李嬷嬷。从身材上却一点儿也看不来，比清子还要清瘦一点，皮肤也是有些干瘪的暗黄色，她双身抱在胸前，看着清子小跑过来，好像是在看着猎物钻进自己的口袋。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这个岗位不能吃到！记不住是吗？”李嬷嬷从上到下打量着清子，看见她的白衬衫上沾了一点土，鼻子里哼了一声。
清子只觉得委屈，刚才差地啊你摔了一跤不说，300块钱的粉底也被印上了花纹。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粉饼盒，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这个月都迟到几次了？工资还想不想要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不吃了午饭再来？”李嬷嬷说道。
“没几次，就两次。”清子说道。
“两次？你才上了多久班？”李嬷嬷越说越来劲，还提高了嗓音，清子轻轻地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来，这时候，李嬷嬷的脸像变戏法似的，忽然就暴雨转晴了。
“霍总，霍总好。”李嬷嬷说道。
清子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穿着花色衬衫的男人，身材微胖，头发有点秃，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她知道这是个家族公司，兄弟两人开的，其中一个老板清子是见过的，在开会的时候，她去倒过水，听说这个老板去广州出差了，应该是今天才回来。
“你是新来的？”霍总看着清子说道。
清子愣了半天，直到主管催她，她才点了点头。
“小李你看你，都要把新来的小姑娘给吓哭了，怪不得我们公司的前台老是跑，快回去工作吧。”霍总说道。
清子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笑得跟朵花似的，跟着霍总一起进了公司。
“这小姑娘来多久了？”霍总问道。
“不到一个月呢，刚毕业的，就得多磨炼磨炼。”李嬷嬷说道。
清子的工作就是发发邮件，定定机票，收收快递什么的，一天都清闲得很，大多时候，她会坐在位置上发呆，也会给金延鹏发短信。上午十点钟，有人要用会议室，清子把会议室布置好，回到座位上就看见公司的群里有人私聊她，是霍总。
小宫，帮我去楼下买两杯咖啡上来。
之前，清子总是帮着李嬷嬷买东西，不但没有跑腿费，还要抹掉几个零头呢。清子看了消息便带着手机下了楼，楼下是有一家咖啡厅的，清子从外面看过，擦得明亮的落地窗，六角形装饰的白色吧台，里面的吊灯都十分考究，都是云朵的形状。有一次清子路过，看见上面写着一些折扣价格的咖啡，还要四十多块呢。之前帮李嬷嬷买东西，多半是买午饭什么的，还从来都没买过咖啡呢。
清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灰色的木质地板被擦得很亮，都可以当镜子用了。清子和金延鹏就没来过这种地方，她倒是很想去体验一把的，像电视里的女主角一样，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在凉爽的空调室里喝着冒热气的咖啡。可是金延鹏是个务实的人，总觉得五十块喝一杯咖啡还不如吃一顿披萨来得实在。
“要两杯咖啡。”清子小声说道。她有点紧张，从来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被人家看不起。
就像她们拿着铺盖卷坐在公交车上那些人的眼神，就像她们去商场里，看到了一个两千多块钱的包包那些人的眼神，她们仿佛是在说，这里不属于你们这群人，你们走吧。
“要什么咖啡？”
点餐的服务员穿着一套黑色的整齐工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比清子的皮肤还要好许多，不管上面化了多少浓重的粉底液，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北京城里连咖啡厅的服务员都这么漂亮，不知道她们可以拿多少工资，清子心里想着。
什么咖啡？
清子之前在电视上倒是听过卡布奇诺这个名字，其他的就不太知道了，她抬起头，盯着服务员被面挂在墙上的宣传画，上面倒是画着几款咖啡，很精致，和女孩儿的妆容一样，精心装扮一番才呈现在人们的面前，还是PS过的。
图片倒是清晰，上面的文字却太小了，清子眯着眼睛仔细地读着，也看不太清晰，这时候，前台的服务员推过来一张宣传画报——原来就在桌子上呢。
清子买了两杯卡布奇诺，她只听过这个咖啡的名字，原来在店里点咖啡是这样的啊，还有那么多种咖啡，我都没喝过呢，之前大学的时候也只喝过雀巢的速溶咖啡，并没有上面特别的味道，清子也不喜欢，她更喜欢吃甜的，可咖啡的价格和包装却还是吸引她的。
这是她第一次进霍总的办公室，那是一间快20平米的屋子，是和办公室浑然一体的装修风格，白色的办公桌就在落地窗前面，深蓝色的布艺沙发，几何形状的吊灯。清子进去的时候，霍总坐在办公桌面前，对着一台白色的苹果笔记本电脑，旁若无人地在敲击着键盘。她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放在了桌子上，说道：“霍总，这是您的咖啡。”
霍总连头都没有抬，也没有说话，清子见了，把咖啡放下，转身就走了，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却被叫住了。
“是摩卡吗？”
清子的心紧紧地绷着，心里想着好像刚才看见了摩卡这个名字，但是霍总也没说啊。
“不是，是卡布奇诺。”清子停住了脚步，转过头说道。
“不知道我的习惯？”霍总说道。
“我——”
“凡事要多问，我没说，你可以问李姐。”霍总一边说，一边看着键盘。
“我知道了，霍总。”清子说道。
“毕业多久了？”霍总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杯咖啡，把上面的蓝色小盖子打开了，这时候才抬头看了看清子，清子一脸紧张，站在门口。
“别紧张嘛，坐。”霍总说道。
清子还是有点不自在，迈着小步子坐到了沙发上。
“才一个月。”
“我听李姐说你是文学系的，怎么会来做前台了呢。”霍总喝了一口咖啡，略皱了下眉头，又放在了桌子上。
“我——我是想做策划助理的，但是没经验，所以只能从前台做起，不过李姐跟我说了，如果我表现好，可以转到策划组的。”清子说道。
霍总笑了笑，他知道理解这话就是唬人的，在行政组表现得好，怎么会有直接进策划组的机会呢，就算是有，她也说了不算。
“晚上有没有空？”霍总说道。
“啊？”
“你带一篇写过的策划案过来，如果行，就不用在前台了。”霍总说道。
“真的吗？”清子高兴坏了，她并没有上面职场经验，只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或者霍总知道她才毕业，特意照顾她吧，就欣然同意了。
临走前，霍总还把剩下的一杯咖啡让她带回去喝了，果然比雀巢好喝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