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她都是这么过来了,在吃老鼠,睡水坑垃圾堆,喝坑渠的浊水中,生存了下来,她不是没想过自杀,可是却怎么也行动不上来,这副身体不是只由她控制,还有猫的意志,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她不经意就透露出猫的习性,并认为这是正常的。
这胡同里的黑夜比白天长,时间也是乱七八糟的,在这里,可能过了一年突然又觉得只是过了一秒,反正这里感觉不到时间,只有生存和死亡,不停地上演和落幕。她本以为,她就要这么,作为一只猫,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胡同里,无疾而终了。她的苦闷无法宣泄,就都发泄在老鼠身上,这里的老鼠很多,足够她吃的了。
直到那天夜里,胡同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只猫。
那是一只有着棕红和白色毛花纹的野猫,它有着俊俏的脸庞,矫健的身躯,旋风一样刚劲的动作,更重要的是,它有着雄性的本质,雄性的气息让她为之痴狂,那只猫有双很迷人的眼神和嗓音,它就那么向着她叫了一声,她就不自觉地靠近去与它亲热。
雄猫似乎想一展雄风,它往后压了压身体,然后向左一跃,一口叼住了一只大老鼠,但它不吃,它悠哉游哉地走回到她面前,把老鼠放下,示意她吃,多么风度翩翩的猫啊!她的心被它占据了,她开始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该死的胡同里。
直到有一天,雄猫又叼回来一只老鼠,和往常一样示意她吃。她潜意识中觉得这只老鼠有种特殊的气味,很古怪,但她对他的信任超越了理智,她吃了那只老鼠,雄猫一直在一旁看着她,微笑,但好像今天的微笑和往常不大一样,怎么有种邪恶的感觉?她一阵晕眩,她终于睡倒在地。
朦胧的意识中,她感到有一件温热沉重的躯体压在自己身上,然后,她突然感到下身被什么用力地撕开,钻心的疼痛,痛得她死去活来,然而噩梦并未就此结束,进入了她身体的东西居然不停蠕动起来,她痛得快疯了,终于晕了过去,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她能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恐怕已经过了三天三夜,又或者更长,她早就醒了,可是全身都像被针刺般剧痛,特别是下半身,就连挪动都痛出了她一身冷汗。她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去忍受这种痛楚,然后她看到了下半身之下的那滩血迹,上面的污血还残余着那只猫棕红色和白色的毛,还有一些白色的液体,她以人类的思维方式一想,就明白,她被****了。
她又痛哭了好几场,怀着满腔的怨恨,试图找到那只猫并杀死它,可是她再也找不到那只猫,正如它不知如何进入胡同的,它也不知是如何就离开了胡同,她找不到那只猫,又逃不出胡同,她只能在那里苟延残喘,把怨恨发泄在老鼠身上。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肚子居然越来越大了,肚子变大的速度之快,就连她反应都来不及,就已经变得很大了,这个该死的胡同,这些该死的时间!她咒骂。她知道自己有了,怀了孩子了,她吓了个半死,她不需要孩子,不需要!她才多少岁啊!才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带孩子这么一个负累。
她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大肚子,伸出长着尖锐指甲的爪子,她宁愿把自己的肚皮割开,把自己的肠子也掏出来,也绝对不需要这个孩子!况且她一早就打算自杀了,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然而就在她要下手的那刹那,有什么在她肚皮上轻轻踢了一下,这一下,却让她的爪子停在了半空,然后她就掩面痛哭起来,呜呜,她下不了手,下不了手!那可是我自己的孩子啊!她怎么下的了手?她沮丧地站了起来,去捉老鼠吃,她吃得比平时多很多。
之后终于迎来了分娩,她突然明白了当初母亲把自己生出来,需要有多么大得勇气和毅力,需要承受怎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咬着牙,全身不断冒出冷汗,她疼得快要晕了过去,但她忍住了,硬是把孩子生了下来,生下了孩子,她就彻底虚脱了,她全身发软地摊在地上,刚才的痛感仍让她心有余悸,可她转过脸去望见那个肉团时,脸上露出的,是最灿烂的笑。
然而她并不会照顾孩子,在一次捕鼠回来后,她发现,一窝六只的小猫,有五只已经被老鼠咬死了,老鼠还在吃它们的肉,啃它们的骨,她几乎被刺激得要疯掉,她扑过去,只咬死了一只老鼠,其它凶手已一哄而散。她哭了,如洪水崩堤般,她的心在滴血,呐喊着,孩子啊!我的孩子!她把还没有死去的小猫拥入怀里,舔它的伤口,吻它的额头,安慰它的恐惧,小猫叫着就入梦了。她后悔得想自杀,然而她还有小猫,她不能死。
她每天给小猫喂奶,叼着小猫去捕鼠,终于一点点地把小猫拉大,小猫长大了,可以跑了,也长出了毛,是朱红色的毛,额前有一块黑斑点。小猫每天跟着母亲跑,渐渐地也学会了捕鼠,有时甚至比母亲捕得还多,她欣慰极了,便再也不捕鼠给孩子吃,而让孩子自己去捕。小猫有时懒,不情愿,就对她嘶叫,她发了火,打了小猫一顿,然后小猫生气了,她离开了母亲去到胡同得另一角,独自生活。
她急了,去劝说小猫,小猫不理不睬,每天只顾着捕鼠,她知道急也没办法,孩子大了,自己管不了这么多,便也不劝说了。只是每天都会抽时间去看看小猫,看看自己的孩子。
然而灾难降临了,这是一个封闭的胡同,胡同里需然有许多老鼠,但由于多了一只猫,而且还是发育期的猫,老鼠渐渐少了,到了最后,最后一只老鼠也被小猫吞下去的时候,她也已经饿了两天了,她与小猫对望着,小猫已经一点也不小了,甚至长得比她更粗壮。孩子长大了,她想。
又过了两天,她和小猫都饿得不行了,刚开始还跑来跑去打算找东西吃的小猫,也垂头丧气地回到它母亲身边趴了下来。又过了一天,她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尽管每天舔着水,但却没有一点食物下肚。她凝望孩子的眼神,又深了一层。
又过了一天,这一天,小猫终于无法忍受地站了起来,向自己垂死的母亲走去,走着走着,它便闭上眼跑了起来,它闭上眼,幻想这母亲是一只大老鼠,然后它张开口,带着利牙扑了上去。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向自己扑咬而来,她不挣扎,也不反抗,她没逃走,一动不动,心里燃着的是绝望与希望,绝望的是孩子居然扑向了自己,希望的是孩子终于能活下去了,她感到喉咙一热,眼前又回到那片无边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有了意识,这种感觉很奇怪,怎么死了还会有意识呢?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那该死的胡同里面,而当她端视眼前,她绝望了。眼前是一只母猫支离破碎的骨架,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毛色,是朱红色的,也就是说,她变成了自己的孩子,那只吃了自己母亲的小猫。
她感到无边的恐惧如潮汐般袭来,她疯了似地向前飞奔,然后尽全力一头撞落那面铁一般冷硬的砖红墙壁上……
“啊!”她一把坐了起来,脸色发青,全身上下被冷汗浸透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看周围的环境,圆木饭桌、电视机、茶几、还有酒架,她还记得酒架上本来应该有一个仿古青花瓷……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啊!她回家了,她喜极而泣,才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自己的外套。
她走下沙发,饭桌上摆放有两个盘子,还用另外的盘子倒盖住,有丝丝香气从中散发出来,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早餐,还有一张纸条,“女儿,对不起,妈妈不应该对你这么唠叨,昨晚出去找你,才发现你睡在公园的石凳子上,我很惭愧,让楼上的叔叔把你抱了回来,你睡得好沉……醒来的话,不要再怪妈妈了好吗?这些是我做的早餐,我先去上班了,希望回来时你在家。你的母亲。”
她一下子就哭了,她找来笔,打算写一封很长很长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