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如雪堆成的身影,隐约可以看出与南宫绫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么说可能有些本末倒置,应该是南宫绫的面貌与她有几分相似才对,不过隔了一千四百年的血脉稀释却依然能有这样的联系,已经不能算是巧合,而是缘法。
一声悠悠的叹息,似乎穿越了近千年的岁月,连声音都由轻柔变得沉重,这是时间的力量,再怎么强大的人任时间的冲击下,也不过是留下来的故事。
“你终究还是做不到纤尘不染地来,也纤尘不染地去啊。”
韦健有些恍惚,朦朦胧胧间才发现说这句话的并不是那座雪白的雕像,而是重新带上项链的南宫绫。
装神弄鬼!
韦健本想大声地驳斥她,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嘴,好不容易撬开了嘴唇,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
“七百年不见,你可还好?”
女子温言说道:“无所谓好与不好,反正你我都不过是孤魂野鬼而已,又有什么好执念的呢?”
韦健微微一笑道:“如果你我不是仍有执念,又何必留下这些因果,像是燃烧不完的余烬,来让后人徒增烦恼?”
南宫绫摇头说道:“不然,你已不是吕纯阳,我也不是南宫,又哪里是我们留下的因果?”
“你还是这般,喜欢与我辩驳。”
南宫绫道:“为何不辩,你对天下苍生仁厚,对妖魔精怪冷血,偏偏负尽亲眷师友、负尽天下修行者,本就不应再出现于世上。”
“原来你还是恨我。”韦健的话语中有些微的倦意。
“不恨,恨有何用?”南宫绫低语道,“修行者本就应该不问爱恨,一颗心向道便足以。”
“那是以前,现在的修行者不再像神,而是更像人了。”
“那是你的道,你为何要将你的道强加给所有人?”
韦健抿唇一笑,自傲地说道:“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南宫绫低头默然:“是啊,你是天下剑修之首,道法通天,剑道登顶,几乎以剑成圣,自然有这样的能力为天地立规矩。”
“不是我为天地立规矩。”韦健说道,“是天地本就是这样的规矩,我只是在帮它而已。”
南宫绫问道:“那你今天为何来见我?”
韦健身上白色的光芒翩然不定,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其实,是你想见我吧。”
“负心之人,我为何想见?”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心口不一。”韦健说道,“从始至终,我都未曾负你。”
南宫绫冷笑:“那敖洛璃呢?凌晨仙呢?你没负我,就是负了她们。”
“也许是我负了你们。”韦健说道,“但是无论是你,还是敖洛璃、凌晨仙、澹台笛韵、单媱,我都一一以代之,我心里始终有你,所以我不愿负你。”
“是么……”南宫绫眉眼低垂,突然抬起头说道,“等等,澹台笛韵是谁?单媱又是谁?吕纯阳,你究竟还瞒着我多少事情?”
“啊?我没告诉过你吗?”
韦健向前了一步,按住了南宫绫的肩膀说道:“这些不重要,对于你,对于这方天地,我还有一份礼物。”
“我不要!”南宫绫使劲地摇头道,“我要知道你是否真的有我。”
“有,在我心里。”
“韦健”握拳于身前,转动手腕,缓缓张开了手。
那里空空如也。
然后一团白光从掌心散开,韦健感觉自己终于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下意识地活动了一番手脚之后,韦健发现自己一个人,处在一个完全雪白的世界中,身边有一抹青色的光。
隐隐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青衣白衫的身影。
韦健看向那个身影,奇怪、好奇、惊讶,这些都有,但更多的,是平静,和一丝奇怪的怀念。
“你,是谁?”
身影温和地回答道:“我是吕纯阳。”
“那我又是谁?”
身影说道:“你是韦健。”
韦健说道:“对,你是吕纯阳,我是韦健,我只是韦健。”
“那你为何选中我?”
身影带着笑意说道:“那又为什么不是你选中了我呢,你愿意接受我的传承吗?”
“我有的选吗?”
身影说道:“没得选,有些事情本来就没得选。”
韦健说道:“那就是了,所以我无论是否会遇到南宫绫,都要接受你的传承?”
“究竟是你遇到南宫绫才接受我,还是因为我才遇到南宫绫,谁知道呢?”
话语之间,青色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飘散。
韦健伸出手急切地说道:“等等,你还没看诉我你到底要传承什么东西呢?南宫绫说的都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厉不厉害的,不会传我的东西都是炮灰吧?告诉你,我可是很挑食的。”
那道身影抬起手,这纯白的空间中闪过一道剑光,仿佛切开天地一般,寰宇之间就只剩下了这一道剑光。
“朝泛苍梧暮却还,洞中日月我为天。匣中宝剑时时吼,不遇同人誓不传。”
吕纯阳轻声歌道:“玄黄苍穹,雪国千里,海涛浪浪,世间种种,可曾见了?男女情愫,七窍玲珑,上达天庭,下至九幽,可曾明了?分辨是非,切割善恶,天地滔滔,人心淼淼,可曾通晓?”
“有命匪解,莫反兵戈。成其利刃,以卫以征。人族不易,妖魔猖獗,自当弑之以剑。”
“故而天地万物,唯有一剑,自可斩之。”
剑光冲天而起,韦健似乎看到了这一剑斩碎千里冰原,破开万里海疆,身躯堪比日月的恐怖妖兽阻路,那便一剑将其斩碎,无数御剑而行的仙人用因果布下羁绊,那便一剑诛灭万仙,剑光所指之处,切断、斩开、湮灭,世间有万法,一剑以破之。
这一道剑光散作漫天星辰,吕纯阳背负双手,言语间掩藏不住的豪迈:“我这一剑如何?”
韦健点头道:“厉害!”
“那你可有自信接住我这一剑?”
韦健伸出手,点点星光化作光点涌入身体之中。
“都没得选了,那只能有自信了啊。”
吕纯阳似乎满怀安慰,抚须长叹道:“毕竟是你啊。”
韦健点头:“毕竟你是吕纯阳,我是韦健。”
“没错。”
青色的身影逐渐散作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吕纯阳的声音渐渐由醇厚变得虚无。
“以后我们可能还会相见,最后送你一句话,记住了,你不是任何人,你是韦健,你就只是韦健。”
“我是韦健。”
韦健心中重复了一便这句话,慢慢睁开了眼,青色的发丝落在自己的脸上、脖间,微痒,眼前美丽的脸庞无比得近,白净的肌肤,弯弯的柳眉。她现在也睁开了眼,眼中有夙愿得偿的欢喜、有放下心事的欣慰,也有对现有状况的疑惑。
因为两人的距离无比得近,唇齿相依,呼吸相触,口舌相缠。
韦健猛地睁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那个,不是我,是吕纯阳……”
南宫绫脸蛋羞红,不过眼中的迷惘也渐渐坚定起来,她笑了笑,好看的眸子眯成了一道弯月:“是吕祖在吻南祖,不过南祖是南祖,我是我,我是南宫绫,学长,难道你不想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