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号一早,林军准时在七点到老汉家吃早饭,院里依然风平浪静。
饭后,林军回到崖下的屋里,心里却无法平静。他索性就把大婶两天前送给他的一大篓桃子,装了一些在包里,背着上了后山。
当他沿着山间小路来到那位蓝衣男子居住的茅屋前,见门关着,门上写着“止语闭关”。林军把包里的桃子倒出来,放在了他门前的石桌上,随后悄声离开。
他来到溪边,洗了一把脸,坐在鹅卵石上,听着潺潺的溪流声,听着树梢上鸟儿清脆的叫声,听着山间微风吹过树叶的哗啦声,看着山边飘过的白云……
林军突然想起了王维的两句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以前他并不知道王维在这终南山里住过,上次上山,才听遇见的那群路人说起。林军想,自己这几年也曾看过一些唐诗宋词,可为啥总是在这想起王维的诗呢?
他突然想,说不定王维当年,就是坐在这溪边,才有的灵感。想到这,林军笑了,要是再坐下去,没准自己也能写诗了。他站起身,用那只喝完水的空瓶,装了满满一瓶溪水,下了山。
中午十二点,林军按时走进梁老汉家的院子。黑狗子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大婶一看见他,就高兴地大声说:“我琴琴刚才打电话来,说她过几天就要从广东回来了!”
林军听后心里“咚咚”直跳,他不知等来的是好消息还说坏消息,便急忙问:“你娃提前领结婚证了吗?”
大婶笑着说:“娃没领结婚证,说是想着年龄还小,想先挣几年钱,再考虑结婚的事……”
大婶说完,去了厨房拿筷子,林军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往下说。
大婶把筷子拿过来后接着说道:
“琴娃说她这两天处理完广东那边的事,就要回来了……她同学要带她去一趟杨凌农科院,请那里的农业专家来我们村,测一下我们这的土壤。她说要和同学一起创业,搞猕猴桃、山楂和板栗的种植。娃说她会留在我们梁家崖,把我和她爸照顾到老。”
林军的心里一下子照进光来,他不由深深地呼出几口气。这个消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林军听后居然落了泪,他装作擦汗用手擦了下眼睛。
大婶忙着去厨房给老汉拿酒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梁老汉也罕见地拿着他的旱烟袋,逗着身边的黑狗让它围着自己转。
吃完午饭,林军觉得自己该走了,他告诉大叔大婶他要出去办点事,晚饭就不过来吃了,让他们别等。
回到崖边的屋里,林军想到了在山中遇到的那个白衣男子,觉得该去给他道个别。
林军快速地收拾好包,把篓子里剩下的桃子全都装在了包里,带上那瓶溪水,另外又装了两瓶矿泉水,就戴上帽子背着包出发了。
因为天气很舒爽,走得又是熟路,不到两个小时,在下午两点多时,林军就过了那座庙,爬到了山崖上,他看着山下那三棵古银杏树,擦了擦脸上的汗,朝它们跑去。
等他跑到山谷中,发现古树旁的三间土屋门上都挂着锁。在最东侧的那间房门上贴了一张小纸条,那纸条已经风化,上面的字已经很模糊,林军依稀辨认出是:凡事已了,就此别过,倘若有缘,自会再见。
林军站在那愣了一会,他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把包里的桃子全倒在了石桌上,准备往缸里放,他打开缸盖,看见里面有饼干,火腿,面包,矿泉水……
显然这些都是准备下山的游客放的,林军微微笑了一下,他盖好缸盖,坐在桌边吃起了桃子。
一个小时后,他站起身,把桃核扔在了四周空旷的地方,他希望若干年后,在这里能长出一片桃林。他把剩下的桃子在桌上放好,然后背起了他的旅行包。
林军走向回路,爬上了山崖,他听见山下的庙里响起了钟声,他踩着那钟声下了山。
等林军回到崖下的屋里,时间已快六点,他把被子叠好装进箱子里,把自己的衣物和杂物都装进了背包里,将房门钥匙和自己剩下的一叠现金放在了堂屋的桌上。
林军留了一张字条,谢过梁叔梁婶的款待,并告诉他们,往后若有机会,还会再来的。
他提起背包,出了堂屋,关好了门。他最后看了一眼葡萄树下的石桌上,静静矗立着的那尊没有名的根雕,起身下了渠,来到崖边。
他在崖下检查了一下车子,用充气泵给轮胎里补了一点气,把工具和包都放进后背箱里。他坐上驾驶座,发动起车子。
林军沿着石板路慢慢把车开出了村子,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汉家的黑狗,不知道啥时候跑出了院子,在他车后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住,朝他“汪汪”地叫了几声。
林军停住车,闪了几下双闪,像是给狗子招手告别,而后他跟着导航,渐渐驶离梁家崖。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路旁的山村里,多数人家的屋顶上,已升起了炊烟。
林军开着车,在蜿蜒的下山路上想着:等梁军梁琴从杨凌回来后,或许他可以再来一趟,了解一下他们的农作物种植规划,如果可行,不妨做他们种植创业的第一位投资人……
他又想,或许,在他回去后,应该同虎子好好聊一聊,了解一下有关建筑装修的新材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去投资。
他转而又想,或许,他也该和弟弟林斌好好聊一聊,看他将要从事的新能源汽车领域,有什么可以投资的机会。
或许,他不必这么着急地去投资,而是让自己再沉淀上一两年。
他应该去一趟欧洲,看看世界的另一端。他应该去英国,看一看罗溪生活的地方,了解一下她现在的生活状况——只要她过得幸福,自己就可以安心去做一切事……
车子渐渐远离山村接近到城市,林军接着想,或许,自己不该去打扰罗溪安稳的生活,不该再抱什么幻想,而是应该像弟弟曾经建议的那样,接受现实,在身边找一个能与自己和谐相伴的普通人,平凡地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