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溪蹲在那,让眼泪止住。她压抑着情绪说道:“你该走了吧!我一会要去洗澡。”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林军在父母的反对声中,从单位办理了停职手续。在立冬这天早晨,赶到了渭城长途汽车站,准备从那坐车到西安,再从西安坐火车到成都。
林军在长途车站门口来回张望,希望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但他最终没能等来。林军闭眼坐在长途车上,想着他这次的选择会不会是错。
昨天下午,林军把所有手续都办好后,收拾了一些要送给罗溪的东西,晚饭后提到她单位。
罗溪的宿舍里竟然黑着灯,林军在门外敲了很长时间,一直没人应声。
他原本想,这些天,只要罗溪向他表露出一丝的不舍,他就留下来。可她一直沉默着,而且越来越冷淡。
今天,他明明提前告诉罗溪,要把一些东西拿过来给她。可她却不在宿舍,不知去了哪里。
林军回家后给罗溪的传呼机发信息,第二天一早,他又来到罗溪宿舍。自己留在她门上的袋子还挂在那里,他再敲门,还是没有人。
害怕错过火车,林军只能提着行李去了长途站。他希望罗溪能看到自己发的信息,走前再见一面。可她并没有来。
林军下了长途车后,在将要登上火车的一刹那,他犹豫着是不是要放弃这次远行。
林军想起自己辗转反侧的思虑:只有离别,才能让他们看清彼此间的真实感情……想到这,林军登上了火车。
罗溪在昏睡中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周末。
两天过去了,她什么东西都没吃。天凉后,刚刚转好的胃口又反转回去。她躺在床上,让泪水肆意地流。罗溪无法看清林军对自己的感情,他的忽远忽近,让她难以捉摸。
罗溪以前从未有过男女间情爱的经历,也无从参详林军的心思。她只能让自己缩在一个壳里,独自消化自己的心绪。
她在床上躺着,听着林军在门外的呼唤,也看到了他发来的信息。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更无法在别离后刚刚相聚不久,又要面对更长一段别离。
十一月下旬,在林军离开两周后,渭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罗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漫天的飞雪,感觉自从她知事起,一直就是个孤独的人。
她记得刚上学的时候,她往往一整天都不开口说话。到晚上回家,两片嘴唇似乎都沾到一起了。养母曾骂她,说她是个“闷葫芦”。还说,这样的人心思重心眼坏。
她对养母的说法无从辩解,感觉自己从小就与外界有一种天然的隔离,似乎除她之外,其他的人和事都是在另外一个世界。
罗溪想起上中学时,有一天,她在上课起立时突然晕倒,被老师送到了医院。
医生在检查后说是严重的贫血,问她是不是偏食。
她养母在接到电话后赶到了医院,听到医生的询问后,便在输液室里大声嚷嚷道:“哎呀,这娃平时这不吃那不吃可挑食了,我们当父母的简直为她操碎了心!”
罗溪没有说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养母的嘴唇上下翻动着。
在她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和老师都在批评她。那一刻,罗溪觉得,在她之外的那个世界,好像与她无关,所以也感觉不到痛。
可林军的出现,让她原本独自的空间里多了一个人。
他的一举一动都牵着她的心,她无法懂得他,却又没有开口问的习惯。
当他说,将要离开一年时,罗溪在想:如果爱,为什么要离开呢?她不明白。
林军每隔两天都给她发一条信息:
“溪:今天我们工地的楼房开始打地基了,到晚上十点我才回工棚,非常地想你。”
“溪:你的考研课程现在准备得咋样了?有没有想我?”
……
罗溪感觉,他的每条信息都像是在喃喃自语,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有时,林军忍不住,在上班时间从工地的办公室给她打电话,而那时罗溪办公桌前,总是堆满了等着报销的人,她只能静静地听着,什么都不能说。
又到了年底考研的日子,罗溪觉得,这一年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长进。
她每天下班后,似乎都在看书,可究竟看进去多少,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很气馁,有一种发自内心对自己的失望感。考试结束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林军在她考后第一个周末,约在晚上给她打电话。在电话那头,她听得出林军迫切的心,可她让考后沮丧的情绪影响着,什么都不想说。
“罗溪,你希望我回来过年吗?”林军在电话里问。
罗溪没有出声,也不想回答。他们两人都静默着,最后,罗溪挂了电话。
过了两天,林军发信息给她:罗溪,过年我要在工地上值班,你若也值班,每天下午五点等我的电话,想你。
一九九九年的春节就这样来了,罗溪和林军坐在电话两头。
初二这一天,碰巧渭城和成都两地都下了雪,林军在电话里问:“罗溪,你还记得七年前的那场大雪吗?咱们在你们学校的操场上堆雪人……”
停了一会,他接着说:“罗溪,如果时光能重回那一刻,我想在那时就告诉你,我喜欢你……或许,咱们不会错过这么长时间。”
罗溪在这边静静地听着,林军在另一边流着泪。
开春后,林军工地上的工友们陆续回来了,他的工作开始忙碌起来。
三月初,罗溪的考研成绩出来了,和她预料的接近,成绩并未提高还有所下降。
最为不幸的是,她自以为降级报考的西北大学,导师要招四名学生,而罗溪的初试成绩只排在第八名。
到了四月初,学校复试的名单出来了,她并不在其中。
罗溪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一点一滴检讨着:她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这一年多来,她让自己沉迷于这段感情里,终日无所事事。
她原本是个踏实理性的人,可这段感情,让她迷失错乱……她开始想,是不是,应该结束这一切。
时间在矛盾与挣扎中走着,一晃又过去一个多月。
罗溪想,她原本有一个独自的空间,那里面一直很安静也很安全,她想要重新回到那里,与外面的一切隔离。
想好后,罗溪不再接林军的电话,也不再看他发来的消息。
可每当传呼声响起时,她心神不宁。罗溪最终狠下心来,把传呼上的电池取下。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她终于可以睡一个身心安稳的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