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陈去疾,高公子倒也不失尊重的说道:“公子深夜拜访,不知有何贵干。”
心想探探这少年的底,看他为何而来。
陈去疾却不忙着回答他,反问道:“我今天可帮了你个大忙,不知你如何答谢于我。”
心中想,难道我会告诉你,我深夜来你宅院,就是为了盗宝吗?不如顾左右而言他。
高公子一怔,饶有兴致笑道:“莫非刚才大声呼唤的就是你,你帮我缉盗,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
虽然脸上尽是笑意,手上却在运功,他不是傻瓜,这小子深夜来访一定有所图,李一风说不定就在暗处,于是运功探查附近有无高手。
他跟李一风有过些交往,对他的内力特点很熟悉,假如他在附近就能感应得到。
可运功下来毫无反应,心中大抒一口气,看来这小子是私自出来,并无帮手。
“不用客气,朋友一场都是应该的,适才有贼人闯入,这乌达雅出手将他打跑,那人应该还没跑远。我看得真真的。”
陈去疾满脸天真的笑着说,眼神中甚是干净。边说边伸手去扶乌达雅,乌达雅先是不情愿,到后来也无可奈何。
又补充说道:“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公子你也快派人去缉捕盗贼吧。好好清点一下家中宝物有无丢失,我跟锦衣卫倒是熟得很,可以帮上些忙。”言语中对高公子之事倒是甚为热心关切。
高公子心里讥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那来什么盗贼,分明是你贼喊捉贼。
又搬出锦衣卫来压我,当我不敢动你吗?若不是我警觉,险些让你这天真无邪的样子瞒过去。
转念一想,不过今天夜里发生之事甚为异常,试探一下,你们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多少。
说道:“小兄弟莫急,你们可见过那盗贼长什么模样,所盗为何物。”
陈去疾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怯色,道:“长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虬髯满脸,皮肤黝黑。所盗之物却是没瞧见。”延续自己以往的作风,一通胡侃。
见周围再无帮手,高公子放下心,饶有兴致听他说。
接着道:“我看到的可不是,我看那贼人是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生得俊俏,唇红齿白,剑宇星眉。女的头赞骨贊,身缀银饰。跟你俩一模一样。”
说话时肌肉抖动,言语却平静,不起波澜,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们做过什么,瞒得过我吗?”声音甚是凄厉。
陈去疾暗叫糟糕,适才他见高公子就要杀人,也顾不得许多现身阻止,本不指望他会相信自己的一番说辞,只是希望尽量拖延时间,盼李叔发觉后赶来相救。
后来李叔迟迟未现身,他搬出锦衣卫的名头,想高公子顾忌锦衣卫权势,不敢贸然杀人。谁能料到他软硬不吃。
忽然乌达雅啪的一声一掌打在陈去疾脸上,声音甚是响,却不怎样痛。“不想你会出卖我,还理我做什么,还不快滚。”
她声音带着哭腔,她对陈去疾并无男女之情,只是觉得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够义气,自己死固然应该,却不想连累他。
刚才一路她察觉这小子轻功甚是精妙,故出言相激,让他舍自己而去,他轻功甚好,高公子未必追得上他。
乌达雅的心意陈去疾哪里不知,只是如今放下这女子受人所戮,未免受人取笑,自己虽然厚颜无耻,却也做不出此等事。
那就做最后一搏吧,他将心一横,朗声道:“你不怕锦衣卫,也不怕鞑靼吗?你杀了他们可汗义女恐怕不好善终吧。”
手却在地上摸索,又轻轻解开了乌达雅身上一个香囊。
忽然柳叶飞刀袭来,在高公子身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持刀之人自然是陈去疾。
适才他在地上找寻的正是乌达雅的柳叶刀。伤口不深,却也有鲜血涌出。高公子措手不及,一脚将陈去疾踢翻。
本来以陈去疾的身手伤不了高公子。一般高手过招,兵刃上都暗含着内劲,因而威力巨大。
但内力激荡着周围空气发出响声,高手们也可以利用此听音辨物,及早察觉。
可陈去疾此等三流武功,兵刃中根本谈不上内劲。倒也弄拙成巧,因此出招无声,使高公子没有发现。
乌达雅惊讶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在她看来他完全不必如此,二人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何必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没人注意的是在众仆人中,有一人正在以冷峻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
这人小厮打扮,混迹在仆人中,由于当日救火,捉贼一切事接踵而来,众人在慌乱中谁也没关注他。
他见高公子被割伤,暗淡眼睛一亮,拿着匕首便向高公子桶去,大喊:“狗贼纳命来。”
高公子虽然受伤,身手却不失敏捷,转身闪过,同时又向那来人心窝一拳,腿向下横扫,将他打倒在地。
高公子感叹此人怎会如此不堪一击,竟然除了那招并无后手。也无怪刚才没有感应到。
他俯身查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傻到以卵击石。眼前的这张面庞,白皙嫩滑,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派头,却并不熟悉,更别提有什么仇。
高公子扩张领地时自然影响了不少人的利益,结下不少仇家,他敲打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脑袋,不记得有过这号人物。
那人哇吐了一口鲜血,含着血说道:“妹妹,哥哥无用不能替你报仇。”
这话倒是提醒了他,高公子奚落道:“你就是那眼高手低,自视甚高的家伙吧。”
这人便是白马少年,余小姐的哥哥,余北水的长子余弦。虽然贵为京畿余家未来家族掌门人。
但知晓内情的人却都知道,他空有一副英俊面容,功夫没学到其父五分,谋略才智更是不足,脾气倒是不小。高公子想吞并余家势力,对余家各人自然是好好做过一番研究。
原来那日他被余高木击伤后,恰巧落入道路旁湖泊捡的一条性命。事后他琢磨认为,偷袭他的人虽然素未谋面,使得却是余家传武功,运气法门,出招方式都是嫡传无疑。
对武功的参透理解也要高出自己多少倍,因而他才会如此惊讶。
为方便高府接亲,自己每隔四十里便派人通报。送亲队伍行进的路程,时间高府再清楚不过。因而他料定此时幕后主使是高公子,而余家内部亦有人参与。所以深夜混入高家,想趁机报仇。
他打倒一小厮,换上了他的衣服,寻找合适机会。一来自己的修为与高公子有差距,二来自己被人所伤,虽未伤及心脉,但一时半会不能恢复。跟了一路并未有可乘之机,这余弦本想就此放弃。但见陈去疾虽处死地,还是奋力一搏,打受震撼。
心想自己武功虽低总好过那少年,难道我连这纨绔子弟也不如。此外,如果我就这么回去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妹妹,有何面目见父亲。
不如趁着高公子受伤无力他顾时出手,机会稍纵即逝,到时候追悔莫及。
因此余弦取出袖中所藏匕首,不顾一切刺向高公子,没想到,自己废了半天心血,没伤他分毫。不禁为命途多舛而悲痛,亦为妹妹之死而伤心。
高公子好好端详着眼前的这些人,自己送死的陈去疾,自不量力的余弦,还有这冥顽不灵的乌达雅,他们的处事方式真叫人不敢苟同。
他感叹道,真是揣摩不透,难以理解。忽然他想到一人,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戏不与人分享怎么行,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把余先生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高公子颇为得意地说道。
底下小厮领命而去。余高木由仆人领着来到后花园。他见到眼前一幕,佯装吃惊道:“这些都是何人,又怎会在此?”
同样满脸惊讶的还有陈去疾和乌达雅,这人不就是刚才与自己对阵的窃贼嘛。
高公子甚为热情拉着他的手来到余弦身边,“别人容后再介绍,这人可不得不见”高公子满脸堆笑道。
余高木一见这人,甚为吃惊,惊讶道:“他不是已经被我一掌拍死,沉尸湖底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正是我想问的,高先生不是告诉我,他早已身葬鱼腹”高公子满脸好奇看着余高木。
后者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回答。
高公子满不在意解释道:“算了,人难免有个疏忽大意的时候,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要你解释,你只用把这早该见阎王的人结果了就好了。”
见余高木有些犹豫,高公子又补充道:“可别忘了是谁抢走了这本该属于你的家族掌门之位,让着小子恬不知耻的继续做他的掌门继承人你甘心吗?这黄毛小子能带领你们余家吗?所以你此时杀了他,不光为你自己,更为你们余家。”
余高木本来还在斟酌,听到最后一句“为了余家”忽然眼中凶光大盛,捏住余弦的脖子道:“知道我是谁吗?”
见余弦满脸疑惑,他十分愤怒的说道:“算了,我一个旁支你曾会认识,你父亲多年排挤打压我,害怕我与你争权,将我排挤出核心,贬到一个偏僻分舵做了一个舵主,别说是你,江湖上很多名宿前辈都不知道余家还有我这么号人物。”
他越说越愤怒,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近嘶吼。突然声音温和下来道:“算起来,你还要叫我声四叔呢。”
余弦被吓到了,他不知道余家还有这么个隐秘之事,父亲竟然瞒了自己这么多。
高公子在一旁冷冷看着这一切,满意的点点头。余高木从怀中掏出一支判官笔,慢慢运气。余弦自知死期将至,听到这么多隐秘。
四叔的话如一块轰然倒塌的巨石将他父亲和蔼可亲的形象击碎,变换成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机关算尽的枭雄。
他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念头。死,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吧,死在家人手中,总好过死在敌人手中。他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余弦以为伴随而来的将是剧痛。但取而代之的是高公子无比惊讶的闷哼问道“为什么是你。”
余高木沉稳坚毅的回答道:“这些都是我余家自己的事,要你一个外人插手”。
余弦睁开眼,见到余高木手持判官笔,呼呼喘气。而高公子心窝处的衣服被击的粉碎,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软甲。一旁的那纨绔子弟,背负着那女子,早就飞也似走了。
高公子嘴角带血,单手抚胸,面脸狞笑,道:“你也不过如此,用下流的手段也没能杀死我。”
余高木并不理会,而是急忙运气调整。刚才的一击,他使出了十成力气,真气在突然间爆发,身体难免承受不了。
高公子跃身而起,大声道:“该我了。”举掌挥下来,周围空气被内力激荡,嗡嗡作响,真气席卷着空气如万马奔腾般排山倒海而来。
余高木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正面抵挡,身子一弯躲过来袭,判官笔一点,直取高公子小腹。
但高公子并不躲闪,而是直挺挺将小腹送上来。判官笔接触小腹的一刹那,余高木感觉手指一颤,险些握不住判官笔。身子也为反弹的劲力所伤。
他才恍然明白,此软甲乃是一件时间罕见的神兵利器,难怪我出了十成力气也没取他性命。
余高木不再恋战,转身躲过,提着倒在地上的余弦便向院外奔逃。
奔出高府院门便是西湖河畔,余高木见岸边只有一艘小船,来不及多想跳上船便解开缆绳。
此时才发现船中还有一男一女,正是刚才见到的鞑靼女子和少年。
那少年见有人突然跳上船也是吃了一惊,手中还攥着缆绳。毫不用说,这二人便是陈去疾和乌达雅。
本来余高木和乌达雅都想对对方发难,但目光一对视,随即达成共识,两人现在有共同的敌人,与其互相伤害,耗费精力,倒不如摒弃前下,同舟共济。
高公子也赶来,身影却有些踉跄,刚才那一击虽然未能取他性命,但也着实有些伤害。
余高木等不及陈去疾慢吞吞解开缆绳,抓住绳子,用力一拽,绳子便断为两截。
要说陈去疾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见余高木断绳,会意的拿浆划船,一摇一摆间倒像是一个熟练的船家。待的高公子赶向岸边,船已经向湖心划去。
四人暂时脱离危险,船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要这些刚才还刀兵相见,恨不得杀死对方的人,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显得不现实,只不过是命运的捉弄,将这些人捆绑在一起。
打破沉寂的是冷冷的一句话,“你为什么救我”余弦满腹狐疑的问道。
他眼中尽是机警,在他看来,余高木有充分的的理由杀死自己:父亲对他的极力打压,高公子极具吸引力的条件,这些都使得他对自己这位四叔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试想,如果设身处地得看,我会怎么选。他心底有肯定的答案,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余高木并不着急回答,而是转变话题,平静的说道:“你妹妹没死”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就在高府的后花园里,今晚我本来想趁乱救她出来,可惜让这两位破坏了”说着,指了指陈去疾二人。
陈去疾此时,才明白,这是一场乌龙,自己卷入了一场本来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风波。
和乌达雅相对一笑,笑中饱含辛酸,血泪。折腾了这么久,到头来都是误会。
余弦听到妹妹的消息,急切的问道:“她怎么了,她没受伤吧?”
眼神忽然暗淡下来,“落到高公子手中,她也是吉凶难料了。”言语中全是失望。
余高木颇为自负的说道:“不会的,高公子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你妹妹是他手中的重要筹码,不到最后他不会贸然杀人,你放心好了。”
其实他心中也没底,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劝慰余弦。他说的很容易驳倒,这高公子性情阴晴不定,刚才还指示余高木,杀自己的侄子。
如果照他的逻辑来看,这余家未来掌门的分量不是比他妹妹更重。
无论余弦还是他妹妹都对大局影响甚微,堂堂一代掌门,考虑的首要是家族利益,儿女亲情倒在其末。高公子关押余小姐只不过希望手中多一份保障。
余高木犹豫了一下,接着道:“还是告诉你吧,我虽然和你父亲之间有嫌隙,但在维护家族面前,意见还是统一的。无论我怎样埋怨他,我二人怎样在族中明争暗斗,当有外敌来袭时,还是同心协力共御外敌的。”
他在这小船中举目远眺,接着道:“那日,高公子派说客游说于我,我假意答应,随后即派人通知你的父亲。我二人商定,定下这暗度陈仓的计策。”
余公子显然很意外,道:“什么计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