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走一路看,难免与行人摩肩擦踵,有几个神色异样之徒,屡屡现身,引起了刘彦之的警觉,低声示意陈去疾快即回去。
不料他毫不在意,继续玩耍游乐。
忽然一阵肉香略过陈去疾的鼻尖,他循着香味走过去,见到是一家买烧鹅的铺子。
铺子上正挂着几只,新鲜出炉的烧鹅,外皮金黄,滋滋往外冒着油,店家是个赤裸臂膀的大汉,正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砍着烧鹅。
刀起刀落间,就把一只鹅砍成厚度适中的肉片。
朱能谄媚道:“公子好眼光,这大汉名为张三,凭借一手烧鹅的手艺,屹立于杭州夜市多年。
你也见到了,这夜市什么稀奇的小吃没有,他这普普通通的烧鹅凭什么拴住众多挑剔食客的味蕾?”
接着道:“原来他这烧鹅,先经过八十八味香料腌制,再在油锅中炸,待炸至金黄时,放到土炉中烘烤。你说它能不香吗?”
陈去疾有些怀疑朱能说的话的真实性,既然是秘制方法他何以得知。不过这烤鹅着实牵动人的味蕾,忍不住又买了只烤鹅三人共食。
刘彦之见陈去疾平时虽然任性妄为,但也为人率真,近人,不摆架子。
不同于一般的富家子弟,渐渐打开话匣子,道:“我在扬州时就听说,这杭州沟通南北,往来商贾都要在此驻足停留,只道是因为交通货运之便,今日一见才知道是此地人美物美,使人舍不得离去。”
三人走走停停,虽然还见了许多稀奇的小吃,但无奈腹中太饱,没了食欲。
忽见一家羊肉店,店内店外食客人满为患,羊杂细细切了辅以香料熬成高汤,羊肉薄薄切片,佐以椒盐,羊肋刷上香油撒上香料慢慢在碳上炙烤。
店中顾客众多,有衣着考究的大户人家,也不乏贩夫走卒之辈。一般仆役顾不得礼节,拿着便啃。值得一提的是,一富家小姐用丝帕垫着食指中拇指小心捏着,不顾仪态品咂这肋骨。
刘彦之不解问道:“众所周知北方喜食羊肉,却不知道这南方也嗜好此物。”
陈去疾好不容易卖弄道:“别的地方我却不知,至于杭州,南宋杭州曾定为国都,所以深受北方饮食习惯影响,加之南宋时又曾为边防重镇,所以嗜好羊肉也不奇怪。”
“前面一片叫好声,我们去瞧瞧。”陈去疾满心欢喜道。
随着逐渐走近,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只见一大群人围着一临时搭建的木台,里里外外的人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那木台上站着一个佝偻的老者,白白的山羊胡附庸在下颌,眼角尽是深邃的皱纹,却看不出具体年纪。
刘彦之见陈去疾兴致盎然,却忍不住小心提醒道:“此处人多,恐生事端。公子还是别过去得好。”
陈去疾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怕什么,过去看看。”
心下却道:“我担心的是他们怯怯懦懦不敢动手,今晚我等的就是此时。”
只见那老者手中是一把笛子,面前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随着忽急忽缓的笛声,那毒蛇竟然翩翩起舞,没有丝毫准备张开血盆大口,置人于死地的意思。
那蛇时而颔首,时而抬头,左右晃动身躯,倒像是通的人性。
那老叟把笛声一停,拱手向众人道:“不知在座有没有大胆之人,赶来近旁一试,给大伙增加些趣味,留老叟孤零零在上面,也没多大意思。”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却始终不见人上来。有几个跃跃欲试的年轻人,想到那吐着信子的毒蛇,又退缩了回来。
忽然一人走向前台,道:“真有趣,我倒想玩玩。”
待的他走到前台,众人才看清那是个身材矮小的稚童。
老叟赞叹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胆识,可令在座的许多长者汗颜啊。”
随着笛声飞扬,那毒蛇开始在那小孩身边盘旋,吐着信子,不时张开大口,露出獠牙。
那稚童满不在乎,看着毒蛇。底下众人无不看得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出一声。
生怕惊扰了那毒蛇。笛声徐徐而停,老者在此向众人道:“还有人愿意一试吗?”
刚才的那一幕,早已把众人吓得目瞪口呆,除了失心疯,谁敢应答。
见无人回应,老叟道:“这样吧,就让这位孩子指定一人吧。”然后又以颇具挑衅意味的口气说道:“不强求,愿作缩头乌龟的可以走了。”
有谁承认是作缩头乌龟呢,因此众人虽个个担心害怕却没一个人离开。
众人又有可能心怀侥幸心理,觉得这么多人,怎会那么倒霉选上自己,一场大戏可不能白白错过。
那稚童以稚嫩的声音喊道:“我选啦,就你了那位皮肤白腻的哥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正是陈去疾。
陈去疾佯装不知,左顾右盼,当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时,只能尴尬的笑笑:“我不行,前面有这么多人挡着,我过不来。”
众人听后,刷的一声,从他面前让出一条通往木台的通道,这么高的效率,真是罕见啊。
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他虽料定今晚遭遇非同小可,早盼着他们出手,不想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刘彦之担心他有失,急忙跟了上去。
那老叟欠了欠身,不怀好意的笑道:“公子,请。”一阵悠扬的笛声升起,笛声婉转凄凉,飘荡在这仲夏夜的空中。
陈去疾此时可顾不了风雅,一心一意都在面前的这条毒蛇身上,离得近了,他才看清这蛇狰狞的面目。
褐色的眼球镶嵌在满布绿鳞的蛇头上,蛇头前端凸出,和鼻孔构成三角,两侧凹陷甚是丑陋。暗红色的信子有规律吐露,微张的嘴露出坚利的獠牙。
开始时它身躯匍匐在地上游走,围着陈去疾转圈,随着笛声越来越急,慢慢立其身子,观察着他,仿佛在寻找最佳的攻击位置。
老叟瞥了一眼在台下的刘彦之,发现他手按短剑,警惕的看着毒蛇,随时准备射出短剑,给毒蛇致命的一击。
笛声越加凄厉,蛇也显得烦躁不安,鼻孔喷出湿气,就在陈去疾再也忍不住准备逃之大吉时,笛声忽然一转,往平和安详的路子去了。
就这样,一场杂耍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台下观众众多,老者自然也赚得盆满钵满。
老叟照例双手抱拳说了声“再会”嘴角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这句话在陈去疾听着十分刺耳,同常街头艺人都会说一些“谢谢惠顾”“感谢赏光”之类的话,难道是还要相遇,他不得不心虚的摸了摸身上的软甲。
见那老叟不再有后续的举动,松了一口气。
继续走,在江边出现了一处木质楼阁,上面有许多女子招揽客人的声音,楼阁一楼无遮无拦,只有几根巨大的圆木支撑着整栋建筑。
一楼中央有一个舞台,台下挤满了客人,台上有一西域女子穿着短衣短裙,玉臂蛇腰,露在外面,修长的腿跟随音乐而舞,红色的纱巾半遮半掩,勾起人心中灼灼的欲望。
人头窜动,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看到曼妙的舞姿在人群中时隐时现。
刘彦之眉头一皱,他没成家,并且入世前在江北的青云观修习,自然避讳这些唯恐不及。
朱能自然是跟陈去疾见过大场面的,评论道:“杭州是交通咽喉,我国南来北往的商人举子自是不必多说,就是胡商使节也是寻常可见,波斯的宝石,爪哇的土产什么没有。
所以这跳舞的西域舞姬也没什么稀奇。依我所见只是一个中庸的品质。这老板倒也精明。一楼门户敞开,无遮无挡,欢迎四方来客,路过之人有意无意瞅一眼,谁舍得离去。”
陈去疾自别过范小染又和乌达雅有过一段遭遇后,心思便没放在这上面。
心中心心念念,所思所想无不是那攒着骨贊,手中拿着柳叶刀要杀自己的女子的模样。
他心下道:“说这女子中庸之质倒是有些贬低,以自己以前的眼光来看也算是个丽人。”
前面人多嘴杂,场面混乱倒是个杀人行凶的好地方,想来不光自己这么看。
他向眼前的楼阁走去。朱能倒是求之不得,尾随其后。
刘彦之本来想极力阻止,但见眼前的主仆二人去意已决,拗不过,羞红了半张脸跟在后面。
就在这主仆三人挤人人群想一睹西域丽人的风采的同时,先前就出现的行为怪异的行人从不同方向悄悄走近。
微风徐徐,吹开了那女子脸上的薄纱,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碧绿的瞳孔,湿润的红色嘴唇,不过一切美好稍纵即逝,风停了,红色的薄纱又重新遮挡回去。
这样半遮半掩,撩拨着在场众人的心弦。
从陈去疾穿着在场楼的仆役看出他身份尊贵,早从拥挤的人群中为他清理出一靠近观赏女子的绝佳位置。
陈去疾欣然前往。女子注意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羽毛装饰的扇子,在他面前扇动起舞,同时向外使了一个眼色,四周的可疑人物纷纷撤去。
刘彦之在一旁眼中瞧得分明,那鹅毛扇的边缘锋利,想来是以精钢为骨架,再饰绒毛遮挡,一般人不易看出,看似华丽实则为杀人夺命的利器
。只见陈去疾嘻嘻的笑着,似乎含有深意。这几日下来,他也不再敢小巧眼前这个所谓的纨绔子弟。
所以不敢贸然出手,只是在他身旁静静看着,待那女子有可疑的举动便出手制止。
只见那女子体态轻柔,慢慢挥舞扇子,小心翼翼靠近陈去疾,几次扇子距他咽喉不过一寸,始终没下手。曲终人散之后,也未见有什么异常。
这些陈去疾那里不知,他只是在赌,赌那些人会不会动手,赌藏在暗处的那个势力会不会干预。
赌对了,自己便掌握主动,赌错了生死魂灭。不过他对自己的直觉向来抱有自信。
陈去疾庆幸躲过一劫的同时又有些懊恼,他为什么不动手,是我猜错了,还是他们有所顾忌,最终在最后一刻放弃了。
皎月已近中天,夜市上的人渐渐稀疏,陈去疾想今夜可能没有收获了,失望的上了马车。
听着马蹄的哒哒声,他有些倦,不过见识了此地的风土人情,尝过清爽的冰雪砂糖圆,烧鹅也算是不虚此行。
黑夜中,三个人穿着夜行服,各提着一把长剑,背上背着弓弩,穿行于巷陌。
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道上停下来。听着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为首的一人打了手势,然后三人拿出弓弩对准巷口。
马车刚出巷口,却徐徐停了,三人看到马车里透着烛光有两个人影,也不犹豫,一阵疾风暴雨,箭簇犹如雨下,片刻之后便射出所有箭矢。
没有喘息,立马攻向马车。
话说当日朱能赶着车经过一路口时,内急异常,便停下马车,趁着夜色的掩映再路边解起了手。
当解决完生理需求感到酣畅淋漓时,一阵飞箭扫过,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他也不犹豫拔腿便跑,丢下了车中的陈去疾,顾不得什么主仆情谊,仁义道德之类的俗世看法,眼前保命要紧。
刘彦之听到马车窗外飞速的箭矢摩擦空气的嗖嗖声,大感不妙。
随即伸手灭了蜡烛,拽了陈去疾躲到了马车下。
就这样才躲过了第一轮袭击。他预感事情不会这样轻易结束,抽出短剑,低声嘱咐陈去疾躲好。
他向车旁小道望去,只见有三人分别从不同方向齐刷刷攻向马车,先砍杀了中箭未倒的马,防止车中人驾车逃跑。
刘彦之感叹刺客出手狠毒,训练有素,计划缜密。他慢慢探出身去,准备反击。
此时他才看清了刺客的模样,三人都着夜行服,脸蒙黑纱,手持墨剑。
那是一种在剑上涂了黑漆,专门用于夜间打斗的剑。
一人身躯纤细好像是个女子,一人中等身材没什么特色,最后一人,也是出招最狠辣的一人,身躯矮小貌似侏儒,就是他一剑活生生将马颈削断。
刘彦之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灌注真气至剑尖,拿捏好方向刺向那侏儒。
他想着将这最强者制服,余下的人也就望风而逃了。否则以一敌三,自己绝不是对手。
那侏儒仗着着剑往马车里戳,全没料到马车下会突然蹿出来一人,一时躲闪不及,衣襟被剑锋割下长长的一片,露出胳膊。那侏儒啐了一口,坚声道:“好不要脸。”
刘彦之一击不中,失去了先机只好硬着头皮与三人对决。
他化剑为掌,将江北流云手的功夫蕴藏于剑招之中,本来这门功夫讲究气定神闲,忘身于物外如天上悠悠白云。
但是眼前这三人这三人越攻越急,他不由得跟着防守乱了节奏。他眉毛一皱,那侏儒显然是怀恨在心,仗着墨剑在手,横劈直戳,直往自己下三路而去。
刘彦之哪里知道这人天生便只有孩童大小,长到八岁便停止长高,心中自视为缺陷,不过也因祸得福,受身高限制出招只能攻人下三路,使人防不胜防。
刘彦之的短剑在黑夜中反射这皎月的光,使刺客能有准备,失了先机。
而次客所使墨剑在黑夜中不留踪迹,悄无声息,如一头隐藏在暗处的猛兽,突然向人发出致命的一击,只有在它咬断你的咽喉时,你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就因如此,他在对战时身上已经留下长短,深浅不一的数十条口子。
好在他修为也颇高,每当长剑触及肌肤,便及时躲闪,一时半会而,不至于伤到心脉。
随着交手的逐渐深入,刘彦之发觉眼前三人都是六段上下的修为,与自己的功夫只在伯仲间,其中以女子修为最高,矮个子次之,中等身材最后。
不过这三人似乎都有保留,并没有使全力,等待着其他的人耗尽力气,再再渔翁得利,杀死自己。如此一来便给他留下了机会。
三人中女子的功夫往阴柔的路子走,用剑温柔,摆幅很小,实则每一剑都暗藏杀机。
中等个子的,出剑生涩,招式凝滞,擅长兵刃另有其他。
拿准了三人的门路,刘彦之反攻时便有意避过女子,同时防备侏儒,主要精力放在中等身高男子身上,以他作为三人的突破口。
加之,他发现剑光是自己的短处同时也是自己的长处,当前明月当空,所以他可以用剑反射月光,令对方睁不开眼,再乘隙攻击。
当四人斗得正酣时,陈去疾正盘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逃离,美其名曰是去搬救兵。
与此同时,那中等个子发现不对劲,显然面前的护卫并不是自己的目标。
他打了一声口哨,留下两人缠住刘彦之,自己却去寻找那放荡公子的踪迹。
他无意间俯身一看,发现马车下正有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看着自己,一把抓入,却抓了一个空。
陈去疾眼看事情不妙,转身便逃,从车底下跃出。想凭借灵曲九步的功夫逃离,刚跃出来却被一脚踢翻在地。
原来车底狭窄,不利于施展。灵曲九步虽然灵活多变,局限于空间限制,精妙之处不及体现,并且陈去疾此等三流功夫,技艺未精,碰到高手便满是破绽。
另外两人见陈去疾被抓到,也不再留后手,两人齐攻,全力以赴,刘彦之很快败下阵来。
先是被矮个子扫倒,胸口又中了那女子一剑。就此倒地不起,无力挣扎。
女子和侏儒也不再意他的生死,马上赶到陈去疾身旁,仿佛担心财富被人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