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二人以故事佐酒,倒也喝得熏熏然,颓然而坐。
谢留庸忽然道:“陈兄,近日你在京城可是闹了不小的风雨。”
陈去疾面色一凛道:“何意出此言,谢兄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谢留庸道:“就说前几日,西市夜间的行动,神机营火铳震天响,惊动了半个京城的地下势力。虽然后来官府明面上的通告是,乱贼隐匿,意图不轨,神机营千户得到消息,率领小队出击,当场诛灭匪徒。
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漏洞。可明眼人都可以瞧出其中的蹊跷。”
陈去疾故作疑问道:“愿听谢兄高见,有何蹊跷。”
谢留庸道:“老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连我也瞒。缉拿盗贼一向归京兆尹,锦衣卫管,什么派头的匪徒可以配得上神机营出手。
神机营手段高明,出手必胜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为何连一个活口也不留,难道真的如官府公告里所说,反贼们负隅顽抗,被全部就地正法。”
说着,这他意味深长的眯着眼睛看陈去疾。
陈去疾道:“我也听说了,可蹊跷归蹊跷,这些都是老兄的个人看法,恐怕做不得准。”
谢留庸道:“老弟还在这里跟着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那神机营千户李一风是什么人,那是令尊的结义兄弟,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曾是京城里的一段佳话,是你的叔叔,要说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我可不相信。
不过这件事老兄可办得莽撞了些。早有言官御史妒忌这李千户权倾一时,深受宠幸,指望着有个机会参他一本。眼下老弟可白白送给他们了一个机会。”
陈去疾心下一惊,那日自己只顾掌控茶馆里面的局势,不得已借了李叔的势力,没想到给李叔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过自己事先也不是没料到这个后果,因此一再强调这是维护京城安宁,缉拿盗贼。
至于为何不求助于锦衣卫和京兆尹,一来这事出紧急,父亲外出公干,不在京中,锦衣卫使起来恐怕没那么顺手,至于京兆尹,等到层层打通关系,黄花菜都凉了。没想到还是让那些言官钻了空子。
谢留庸见陈去疾眉头紧锁,似乎在担忧什么,笑道:“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这状告李千户,越级行事的折子不知为何被留中了,现在还没什么结果。恐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了,李千户深受皇帝信任,经历了多少大风打雨,这点小波澜他恐怕还不放在眼里。”
陈去疾心下思索,也是,他毕竟年幼,对于这等朝堂上的事情还没有谢留庸看得通透,这些御史也不过是捕风捉影,全无实据。
不过此事过后陈去疾恐怕要把这些放在心上了,处事以后要更加机敏,处处小心,千万不可落人口实。
虽然他没有入仕的打算,也自知自己粗鄙浅薄,至于学识更是不堪,性子又是浪荡惯了,要让自己卑躬屈膝去给皇帝行礼,太给自己找罪受。
陈去疾一扫刚才的颓丧之气,道:“谢兄,只顾着说我,你怎么不谈谈你,何时也效仿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酒垆卖酒的佳话。”
谢留庸道:“怎么又来打趣我,苏小小姑娘天资出众,清丽异常,想来卓文君在世也不过如此,我却怎能和司马相如相提并论。我哪有他的才气。”
陈去疾道:“兄长过谦了,兄长才情举世难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不觉得,时光流逝。
只觉得弹指间,时光飞泻,两人将酒喝完了,便互相搀扶这往巷子外走去。
只见到巷口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敞篷,内放着几个酒瓮,浑身上下散发着名士的狂妄和不羁。正是谢留庸的座驾。
另一辆较为普通,看上去就和一般富贵之家的车驾无异,正是陈去疾来时乘坐的马车。马车旁两人抱手而立,正是朱能和那侍卫。
谢留庸为人随和豁达,拉着陈去疾便上了自己的马车,陈去疾赞叹道:“谢兄的马车好独特,大概是请名匠专门定制的。”
谢留庸微微一笑,甚是欢喜道:“陈兄好眼光,我们上车慢慢说。”
陈去疾奇怪道:“我可是听闻谢兄的车上有两件东西,冠绝天下,一为美酒,二位美姬。这瓦瓮中自然是美酒,不知那美姬在何处。”
谢留庸道:“最近不知为何,提不起兴致了。”
陈去疾打诨道:“恐怕是心有所属,放不下其他人了。”他说的这人自然指的是苏小小。
朱能和那个侍卫乘坐这另外一辆马车在后面跟着,陈去疾则在前面一辆敞篷马车中和谢留庸说笑。
谢留庸的马匹甚为稳健,在大道上轻快的慢跑着。
赶马车的是一个中年的卫士,胳膊青筋暴露,皮肤黝黑,一看便知是常年接受风雨洗礼的人,浑身透露着一股刚毅,在他的旁边是另外一个侍卫,手拿这短剑,警惕的看着四周。与在一旁谈笑风生的陈去疾和谢留庸构成鲜明的对比。
陈去疾一行的马车前方是一辆拖着圆木的马车,圆木在车上摇摇晃晃,仿佛马上就要滚落下来。那赶马车的侍卫放缓了速度,拉开了和前车的距离。
此时最前方忽然出现一个老妪挡在大道上,眼看前头的马车便要撞上去,赶车的侍卫一声疾呼,警示前面的马车夫。
马车夫听到后面有响动,连忙勒紧缰绳。这马被突然擒住,双蹄向前踢,整个马车倾斜,捆在圆木上的轻绳子受不住巨大的力量,马上崩断。
巨大的圆木向陈去疾的车驾滚落过来,那侍卫连忙调转马头的方向,可后方车轮不知在何时早已被插入木棍,无法转动。
随着一声巨响圆木将马砸倒,赶马的侍卫登时被甩将出去。整个车子也被直接掀翻。
陈去疾感到一阵眩晕,然后被盖在车棚里面,躲过了飞驰的圆木,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巨大的飞驰的圆木压在地上。
动乱过后,手持短剑的那名侍卫立马拉着陈去疾和谢留庸往其他地方跑。
谢家的侍卫都是经验丰富,灵活应变的老兵。今天这些巧合都太过蹊跷,必定是有预谋。
毕竟这车上的两人,一人是内阁大臣的次子,一人是锦衣卫实际掌控人的长子,谁受一点伤,自己都得担莫大的干系。
要说北元或是其他什么敌对势力,想对此二人下手更是一点也不奇怪。那侍卫以敏锐的职业直觉,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了判断。
陈去疾的耳朵还在嗡嗡响,凭着仅有的意识跟着那个侍卫。三人从马车的空隙中翻出来,果然面的那辆马车中凭空多出来了几人,他们分别从马车的空隙中抽出了几把长剑,同时前面的那个老妪早脱去了一头白发,一身长袍,露出一个精瘦的男人的身影。
那侍卫发现了这来势汹汹的几人,不敢从正面抵抗,分别拽着陈去疾和谢留庸朝朱能等人的车驾奔驰,寻找援助。
那个精瘦的男人,足尖轻点,左蹦右跳,弹指间便跨过了挡在两辆马车之间的重重障碍。
一跃挡在陈去疾的前面。那侍卫以身子护住陈去疾,将手里的短剑向前刺出,招式迅捷朴实,同时身子向前猛扑。
那男人矮下身子躲过短剑,铁拳向上打出,正好砸在那侍卫的下颌。那侍卫感到下颌一片滚烫,身手一摸,一片鲜血流出。
看来对方是外家拳的好手。这侍卫顾不得擦拭伤口,另一只手回撤,手中的剑刺向这男子的胸部。
同时后面的朱能和那侍卫反应过来,往前疾奔,前来援助。
这男子不再与侍卫周旋,一声大吼,捏住这名侍卫的手臂,向远处摔了出去。
拎着陈去疾的后脖颈,跳上了一匹早就准备好的马匹。由于道路被圆木阻挡,马车无法通过,但身躯较小的马却不受此影响。
这名精瘦的男子骑着马,飞驰在大道上,同时后面又出现了几个和他打扮一样的骑手。
此时朱能也已经赶了上来,他骑的马上还挂有绸缎,显然是从路人的手里临时抢来或是征用来的。朱能紧跟不舍,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那个贪财懒散狡猾的仆人的影子,转而替代的是一个骑术高明的骑手。
一点点跟进那个精瘦的男子。后者娴熟的在马匹上左右晃动,仿佛天生便是马的一部分。朱能眼看离陈去疾只有一尺的距离,他丢掉缰绳,抢夺那精瘦男人手上拎着的陈去疾。
但就在此时,那精瘦男人将陈去疾高高抛起。后者又落到了另一名骑手的手里,他在几名骑手的手中来回传递,就好像是一件可以轻易玩弄的物件。凭借这这种方法,朱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去疾被绑走。
此时陈去疾经历这一系列的变故,早已心惊胆战,加上被摇得腹内翻滚,更是腾不出手反抗。
经过长时间的追击,朱能被彻底甩掉。一行骑手骑马走进一个隐蔽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