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秀殊开始日日看着礼单,细数其其格的嫁妆。
“伎人优人六百有余,上工数百人,医女数百人,又有侍卫三千,奴隶三千,还有媵女、内侍、侍女、肆厨,这样算下来,嫡公主的陪嫁竟有万人,皇帝对嫡公主果真疼爱。”宋弗桢拿着礼单的拓版啧啧惊叹。
霍惊鸿没有出声,精致剔透的茶盏在修长的指尖辗转摩挲,没有一丝声音,他的眼睛深不见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弗桢没听到他的回应,也不在意,继续翻看礼单,巴日图安排的宫殿里只有哗啦哗啦的翻动的声音。
秀殊常常陪伴其其格,好像这样和她多呆一会儿就会免些分离之苦,巴日图是铮铮铁汉,不肯轻易流露心软,但其其格却在深夜看见过巴日图寂寥的身影,他独自一人看着万舆江山图上朱笔勾画的送亲路线出神,虎目分明含泪,其其格心头像被什么砸了一下,闷闷的痛。
六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阿常受秀殊吩咐,日日给其其格讲南晋礼仪,专心将其其格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南朝皇后。而他,在议定婚期后便回了南晋,作为迎亲使,他在南朝等待着她。
送亲的前一天,秀殊在长芳殿待了很久,直到其其格入睡前,秀殊还是不肯离开,红着眼睛却一滴泪也没有,也许流的太多太多,流干了吧,其其格这样想。
“阿娘,不要难过,”其其格笨拙的安慰着秀殊,秀殊一直没有出声,此时却哽咽起来,
“快睡吧,睡不好明日不好看,人家要退婚了。”秀殊坐在榻前,“你爹爹…他是怕再看你就不忍心了…”阿常掌灯,站在秀殊身侧,阿常像亲人一样,而巴日图身边的布日,更像影子。
其其格不再说话,乖巧地在母亲温柔的手掌下闭上眼。
丑时,其其格便起身了,阿常亲自服侍上妆。
丹砂点朱唇,花钿上额妆,青丝绾做高髻,金钗装点垂云,胭脂匀颊,明月珰耳,北氓的规矩,玄色为尊,其其格着四龙四凤玄色八宝如意云纹紬缂丝龙纹方补夹衣,红织金妆花江山万代富贵如意缎裙 1,十五岁的少女扮成了一个华丽的娃娃。
其其格看着铜镜中艳若桃李,明媚娇艳的自己,有片刻的恍惚失神,原来,那个和兄长们一起纵马驰骋在嬗独峰下的少女,已经偷偷地长大了。
妆成,阿常携一众宫娥跪在地上,
“公主妆成,长生天保佑,公主平安喜乐。”
不多时,长芳殿外黄门独有的尖细声音响起,“公主妆成。”
沉闷的长号吹响,阿常为其其格放下珠帘,遮住其其格湿润的眼睛,阿常别开头,不忍心看,娜娅奉上黑绸四龙四凤纨扇,其其格执起纨扇遮住淡漠但娇艳的脸。
其其格被众多宫娥簇拥着,缓缓步出长芳殿,迈出门槛站定,阿常又携众侍女跪下,
“公主出阁,长生天保佑,公主福寿绵长。”
号声再响,其其格三步一兴,女官颂吉,从长芳殿到雁来台短短的距离被繁琐的礼仪拖成了好长一段路,约莫半个时辰,其其格走到雁来台,九九高阶之上,巴日图和秀殊皆是身穿吉服,九阶之下,其其格的四个兄长玄衣扶风,皂靴锵地,自是人中龙凤。
“儿臣次去,山高水长,不能再父汗母妃身边尽孝,儿臣死罪,诚祈长生天保佑,望父汗母妃保重。”其其格扬声道。
其其格跪在地上,却好像能看见秀殊红肿的双眼,听见巴日图的叹息,不知这次四哥塔拉会不会讥讽揶揄几句,二哥阿努斯是不是要叮嘱自己。
其其格胡乱想着,长号再响,女官复颂,三拜之后,其其格转身,接过酒樽,祭天祀地,,女官高颂,感念皇天后土之恩。其其格再次起身,面向正北方,群臣随之跪下,巴日图和秀殊微微侧身,
“信女临安次去南晋,愿长生天保佑,北氓国泰民安,南北和睦,百姓长乐。”
长号重重响起,像万尺海浪一样扑面而来的雄浑北朝之风。
吉礼已成,其其格起身,繁复的头饰沉重,其其格搀着娜娅的手臂站定,接受群臣朝拜。
“吉时到—”送亲使的声音响起,皇次子阿努斯送亲,阿努斯走下雁来台,接过金节,其其格转身,却听见母亲崩溃的声音,
“婵儿!”其其格闻声回头,珠帘之下却早已是珠泪满腮,只见秀殊跌跌撞撞跑下高阶,全无半分中宫之仪,
“从小你是最不听话的,此去南朝,阿娘不求你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只盼着你能安安分分,你爹爹的话…有时不听也罢,”秀殊紧紧盯着其其格的眼睛,“你可记住了?”
其其格睁大了眼睛,分明感到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只得颤声道,“儿臣谨记。”
“殊儿,别误了时辰。”巴日图无奈地说。
秀殊放开其其格,其其格起身,在女官的指引下踏上了去南朝的舆车。阿努斯跨上马,送亲使团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北氓王宫。
1.借用明朝皇后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