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似决堤般，大雨倾泻而下打在露台的玻璃上，许久未停。孟无颜关上阳台门，躺在沙发上享受悠闲的下午时光。随手拿过T恤盖在眼上，腿胡乱搭在沙发沿，眼迷糊着，正要进入梦乡。
突然间，手机铃声划破了这份寂静。所谓的扰人清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她摸索着地毯上正在响铃的手机，揉了揉惺忪的眼。这来电显示，竟是许久未见的柯莜。
她弹射起来，原本睡意迷蒙，此时瞬间清醒，迅速将手机拿到耳边。
“莜莜，你去哪儿了？”
手机那头异常安静，断断续续传来微弱的声音。
“救我…”
“柯莜！你怎么了？”
孟无颜屏息聆听，除了呼吸声却再无其他。
“柯莜？”
低沉微弱的轻咳从手机里传来，随后砰地一声，手机掉落，只剩下嘟得占线声。
“柯莜！”
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她翻身而起，又给柯莜拨了个号回去，此时电话已经占线。思忖片刻，她给闫奚泽拨了过去，可除了寂静的占线声，什么也没有。她抬眼看了看时钟，正是下午三点，可能工作还没有结束。
这种情况，能报警吗？
柯莜有机会打电话，为什么要给自己打过来，而不是报警呢？思量再三，她决定找欧繁星要到地址，自己先去柯莜家里看看。
“喂，小繁！”她开着免提，在房里来回踱步。
“嗯？”
“把柯莜家里的地址发我一下！”
“私人信息是保密的…”
“小繁，我现在有事找她嘛，我很担心她。”
孟无颜抿了一口水，不忘辩解：“要不然我答应你！我乖乖的练字？一天一篇！怎么样？”
“呃…”
“有大事发生啦，快嘛。”
“什么事？”
孟无颜咬着唇，“到时候再告诉你。”
“一篇可不够，至少五篇。”
“OKOK！”
现下重要的是柯莜，她没什么心情考虑其他事情。
“你等我一下，我找到地址发你手机上。”
“好，谢谢小繁！”
孟无颜来到窗前，外面仍旧下着大雨。她换了简单的高腰白色T恤和背带短裤，毕竟下雨穿长裤极其容易濡湿裤脚，更别说今天这鬼天气。刚到门口，保安小凌热情地冲孟无颜打着招呼。
“孟小姐，下这么大雨还出门啊？”
“有点事。”她微微一笑，把帽檐拉低了些，快步走向的士站。
的士站正好有辆空车，司机是个中年人，在里面听着歌摇头晃脑。孟无颜敲了敲车窗，“师傅，滨海新区鼓浪巷。”
“啥！”
司机扭着音量按钮调小了些，“你这是要过海啊，这一到那边，我回来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太堵啦！”
孟无颜：“不想去？”
司机点点头。
孟无颜斜眯着眼，“双倍价格。”
听到双倍，司机一下子来了精神。这路程不短，双倍的话能落下不少钱。“是你说的哦，我没提。”
孟无颜点点头折了伞冲进车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焦急地说：“快走吧，师傅。”
窗外雨仍旧下的很大，打在车窗上迅速滑走。好在这个时间，路上没有什么车和人，行驶速度也不算慢。
越是着急做什么事，时间过得越快，她看了看手机，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
“师傅，还有多久？”
“十来分钟嘛。下大雨这路段积水，我得绕路才到得了哦。”
过了这么久，不知道柯莜怎么样。孟无颜开始怀疑自己当时做的决定，应该报警才对。
“小姐，你电话响了。”
经司机提醒，她回过神来，从包里拿出手机，是闫奚泽。
“又忘带钥匙了？”
“不是。刚才想让你帮我找找警署熟人来着。不过我现在已经快到了。”
闫奚泽蹙眉，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不安分待在家。“你去哪里了？”
“刚才柯莜给我打电话，她好像遇到些什么事。”
“在哪里？”
“滨川新区…”
“你过了海？”闫奚泽走出法庭大门，“你知不知道这暴雨下这么大，随时都可能打不到车，你回不来的。”
司机踩下刹车，孟无颜向外探去，蓝色的路牌在灰蒙蒙的雨中十分显眼，而这雨仍旧很大。
“不跟你说了，我到了！”
“地址发我！”
“嗯。”
孟无颜拿出手机把地址发了闫奚泽，莫名的安心。随着车停下，她递给司机付了钱，“谢谢师傅。”
司机向后望着，“小姑娘，要不要我等你啊，我还要回去。按照这雨的势头，交通部也许会限制通行哦，你待会儿很难打到车的。”
她现在不知道柯莜是什么状况，无法做决定。“要不你留一个电话给我？如果我返程你还没走，我就打给你。”
“好好好，我正好去附近吃碗面。不过你得快！先说好啊，如果我走远了就不来接你咯。”
“嗯。”
孟无颜打开车门，撑开那把从办公楼借来的伞。雨很大，积水已经没过脚踝。与此同时，大风毫不留情地迎面吹来，她双手撑起那把伞艰难地朝前走。
“鼓浪巷32号2楼1号。”
附近高楼林立，都是现代化的建筑，却没什么人。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新区，房屋修得都很漂亮，只是住户却少的可怜。她一路顺着标牌，终于找到小巧的入口。
狭小的大厅中空无一人，就连电梯也纹丝不动，看来已经坏了。孟无颜抿着唇，从一旁的消防通道小跑了上去。还好柯莜家在二楼，到达门前不过两分钟。
楼道很长，一层住着好几户人家。她比对着门牌号开始敲门。而这闷响声就如同她心中最坏的打算，没有人应。
“柯莜！”
“打电话呗！嚷嚷什么…”
柯莜家旁边的门突然打开，来人本来冲这边嚷嚷，一看是个美女，又笑嘻嘻的把烟灭，温柔问着：“找人？”
“找1号房的住户。”
男子穿着蓝色的背心，灰白的长发垂在脸前，却十分年轻。他答道：“中午的时候看她进去了呀，后来我也没听到关门声。”
“我是她朋友。没打通她的电话，敲门也没有反应。”
孟无颜向他的房里面张望，她刚才在楼下看到房间有阳台，两者之间有放空调机的踏板，想来他的家和柯莜那里隔得并不是很远。
“可以让我进去么？我想…”
他摆摆手，“你别告诉我你要翻阳台。”
“你说对了。”
“你开什么玩笑！外面下着大雨，那么滑！找开锁的好不啦。”
孟无颜转而眼中噙着泪，“刚才我朋友打电话过来让我救她，现在过了那么久。况且外面下暴雨，等开锁的工人过来，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诶哟，你别哭！”男生哪里受得了她的泪，忙将她引进去。
这公寓是一室一厅，男生把挂在阳台上的几件衣服收起来。孟无颜匆忙地跑向阳台向左边柯莜房间望去，两个阳台差大约三米左右。
她仔细打量环境，墙壁凸出来的石质板很窄，要想过去只有抠住石砖缝，紧贴墙壁，踩着下面不到半个脚掌的隔板。因为雨水湿滑，稍不注意就会摔落。还好只是二楼，而且阎王也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
孟无颜用晾衣杆将自己的包递过去，拍拍手，活动了一下手脚。
男生阻拦：“小姐姐，你想清楚哦！这样太不安全，要不你还是算了…”
“放心，出了事不会赖在你头上。”
“呃，我不是这意思。你看现在下雨呐！”
“没事。我不看看心里不安。”毕竟柯莜现在都没有给自己回电话。
孟无颜从一旁端来凳子，左腿一垮利索地迈了上去。她踩上阳台沿，缓缓蹲下，双手牢牢抓住阳台沿试探着将腿递下去，探清脚下的虚实。男生看得心慌，也走过来开始帮忙，开始指挥。
“小姐姐，右脚往前一点！”
“对，就是那，踩下去！”
孟无颜两只脚慢慢移到石质小隔板上，刚好只够前脚掌的宽度。在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下，她的头发在瞬间湿透。雨柱从脸上滑过，她只好不停地眨眼保持视野的清晰。
她一手拉着左侧的阳台沿，一手抠着墙壁凸起的砖和空调架。头偏向右侧，紧紧贴在墙壁上。同时脚下细碎的步子不停，慢慢向前挪动。
还有两米的距离。
男生似乎比孟无颜还要紧张许多，他紧张的心就快要跳出来。当然，作为新时代的废宅青年，他机敏地拿起手机拍下这幕。
一米五。
一米。
眼看就要到达终点，孟无颜突然脚一滑，身子向下坠去。男生被吓得够呛，跟着尖叫起来，伏在阳台沿往下看。这声音瞬间被雨声覆盖，只见孟无颜手臂死死抓住台沿，身子凌空，而他离得太远，无能为力，只好屏住呼吸，在脑子里飞速想着办法。
“你，你可抓牢啊。”
孟无颜在雨中挣扎，用尽全力抓住右侧阳台沿，慢慢踩着着力点，逐渐爬了上去。快速移动间，左腕被墙砖刮破，血迹随大雨一起冲刷地消失殆尽。
“怎么样啊！”男生问道。
“没事。”
她无暇顾及，爬上阳台朝向门里看去。阳台的玻璃门上了锁，窗帘关闭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什么状况。
“柯莜！”
“柯莜！”
她大喊着，仍旧没有回应。
“邻居！你家里有没有什么锤子之类的？”
“锤子没有，有扳手！行吗？”
孟无颜点点头，管他什么东西，尖锐的就可以打开玻璃。男生用伸缩晾衣杆挂着袋子递过来，她扯开一看，尖尖的嘴，应该可以。
她在电视里学过，不能徒手砸玻璃，她又探头问道：“有没有胶带！”
“有。”
“看着点儿，别砸中了！”男生拿起一卷宽胶带，扔了过来。
她擦干胶带上的水，撕开一截贴在玻璃上，咬牙撕开。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贴上，直到贴了几条，拿起扳手对准中心猛地砸去。随着一阵闷响，玻璃门破了一个洞。
“成功了！”
她伸手进去，同时避开碎片，拧开了阳台的门锁。
“小姐姐，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就把防盗门打开哦。”
“嗯。”
孟无颜顺手擦了擦额间的雨水，急匆匆地向房间里面走去。不大的客厅收拾的干干净净，有枚相框砸碎在地上，照片不翼而飞。
“柯莜！”
客厅卧室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卫生间。
那里的门虚掩着，水正从门缝中流出来，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孟无颜忙跑过去，屏住呼吸轻轻一推，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柯莜躺在浴缸中，头侧靠在浴缸沿朝向门口的方位。煞白清冷的脸色，眼珠似乎就要凸出来，死死地盯住门口。
“柯莜！”
那么安静，这一声回响只有空荡荡的回声。柯莜躺在那里，手腕越过浴缸沿垂在一侧，仍旧没有反应。孟无颜深吸一口气，缓步向前走去，弯腰探了探她的脉息。
已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