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照映在斑驳的城墙之上,城墙由巨石砌切而成,有半丈之厚。墙面有着许许多多巨大的划痕,似被巨兽利爪狠狠划过,泛着荒莽的气息。
城墙之内,红尘泛起,那是城内百姓的喧闹与烟火。
这座城叫做古阳城,有着几十万年的历史了,时光给它带来了斑驳,带走了璀璨,却对它的红尘无可奈何。
数十万年岁月,一如既往,纵使曾经被兽潮侵入过,被火炮轰击过,被法术摧毁过,它总是能很快就恢复,只留下那一次次战斗的残酷痕迹。
现在的岁月是平和的,但从来不是安宁的,每年时不时几群野兽来侵袭,但每次都被城中的修者与普通百姓打退,只留下断肢残臂,呜咽而逃。
一街集市处,集市口一颗有着已有几百年寿命的椿树。有两人抱合之围,它的叶子早已枯黄,宣誓着它的悠长寿命即将走到尽头。
但这棵树不算古老,几百年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好几代人的时光,然而对于修者而言,几百年也不过一瞬。
椿树树梢上,一片枯叶悠然乘风而下,飘忽不定。可忽然间,那枯叶直定在了半空中,不飘荡也不摇曳。
而集市内,一切喧闹声,也瞬间消失无踪,似被一只大手无情嘚从天地抹去。乃至于整个古阳城,在这一刻,也无声了下来。
一家店铺中,一位约么十六岁的少年,星眉剑目,只是眼中略有忧郁,他端坐在一把椅子上,选择着一个月后他灵礼所需之物。
听着店家在一旁滔滔不绝,可他心思却不在此处。
忽然间,那店家停住了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这骤然间的静动反差,一下将少年思绪拉回。
少年好奇地看了店家一眼,却发现店家保持着滔滔不绝的姿势却一动不动,嘴唇张大,口中却没有声音,模样分外滑稽。
少年在店家面前挥了挥手,店家毫无反应。
这时少年才发现,不只是店家没有了声音,他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亦不只是店家定格在此。少年看向窗外,街道上行人们同样保持着上一刻的动作。
窗户旁那椿树本该飘落的枯叶也就这么直直地停在了半空中。
简直不可思议!
在这期间,除了少年,整片古阳城,都陷入了静止之中。
就犹如有一只大手,卡住了时间之轮,让一切古阳城的事与物的时间都停了下来,却唯独遗忘了这个少年。
少年没有慌张,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想要有所发现。
“不错,小小年纪,还能保持镇定,心性也尚可,是个好苗子,如果止步于此确实有点可惜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少年耳边传来,少年迅速望向身旁,一个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而他却毫无察觉。
那是一位身披蓑衣,手里还拄着个拐杖的老者,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如同那窗外的枯叶一般随风而逝。
但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世无源的身旁,亦如同那枯叶无声息间静止在那半空中。
那一刻,对于枯叶来说,成为了永恒。而这老者,却似乎一直活在这短暂的永恒中。
老者脸上布满皱纹,眼中却蕴含着看透了生老病死的通透,历经了世间百态的沧桑,活了无尽岁月,万事万物已不可波动他心的宁静。
“前辈好!”少年故作镇定地转向老者,躬身一拜,礼数具备。
少年神情恭敬且平静,并未显露出他心中的那番惊讶警惕与对未知的恐惧,好似只是一位晚辈在向尊敬的长辈问候。
“古阳城城主世圣清之子,名世无源,年方二岁便可纳灵入体,然现已近十六,却修炼无果,体内依旧未产生灵力。
并为天御,有天种莲华生于体内,并于四年后将会彻底苏醒,夺取你的性命为养料。唯有在四年内修炼到一定境界将炼化天种,方可生还。”
“但可惜的是,”老者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现在却连修者都无法踏入。”
“你看,我说得对吗?”老者轻轻说道。他人的一生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落叶,被叙述得如此平静。
世无源脸色不禁流出震惊之色,这老者他从未见过,可为什么如此了解他!
老者见他惊讶的模样,微微笑道:“不要惊讶,我只是看了一下你的过去而已。”
世无源的震惊没有被平复,反而被激得更盛,他还没听过这世上还有人能看到别人过往!
“想摆脱自己的命运吗?我可以帮你。”老者直直问向世无源,那平静的表情仿佛表明了他知道世无源会答应他,他从不需要思考另一个结果。
“想!”
世无源的回答极其坚定,不带一丝犹豫,他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去相信这个神秘的老者。
世无源现在不过是一位溺水者,凡是有一根希望的稻草在他面前,他都会拼尽全力去把握住。
而且他不相信,一位能让古阳城静止的大人物,可随意观人过往,会有“雅兴”去蒙骗一个凡人。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老者说道,“你看这风,它的结局是什么?”
说着,老者手掌轻轻一挥,一缕微风由他掌心诞生,轻轻拂过了世无源的一缕发丝,后悄无声息。
“消散在了天地。”世无源诚实回答自己心中所想。
这么弱的一缕风,掀不起大浪,卷不起沙尘,就连窗外那片枯叶都撼动不了,自然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就像自己,在这世上如同从来没来过一般,世无源默然想到。
老者轻笑道:“那可未必,你再仔细看看。”
世无源看不到风,但在这静止的世界,一切细微的变动都会变得格外的明显。
由此,世无源观察到了那缕风。
只见那微风并未消散在天地间,而是在向前飘荡过程中又融入了其他的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埃,然后轻轻卷过了那半空中静止的枯叶,带动着那枯叶继续向前飘荡。
风与叶飘过了树,吹动了酒家的旌旗,带动了空气流动。在这过程中,那一缕微风竟在不停地吸收着其他的风,慢慢壮大,逐渐化为了一阵强风。
前行着,风来到了天空,卷动了云,凝聚了水汽。
随着云中水汽的凝聚,云的颜色开始由洁白向乌墨转变,没一会儿,一声闷雷由云中诞生,雨开始哗啦啦地落下。
而此时的那缕风,早已在古阳城的上空化为了飓风,声音呜呜作响。
这由一掌而生的微风,为这古阳城的秋,带来了第一场雨。
雨打湿了那依旧静止的行人的衣裳,也同样带来了古阳城的秋凉。
“明白了吗?”
老者看向世无源,问道。
后者眼神迷茫,慢慢的,许久,才渐渐开始有了神。
“似懂非懂。”世无源诚实回答道。
“不如雨里走走?”
老者提议道。
世无源踏入雨中,雨水打在面庞上,丝丝凉凉的。
天上的云依旧隆隆作响,那闷雷还尚在孕育中,时不时在墨云中带来一抹银光,似一条想要冲出牢笼的银龙,却被牢牢地困在了这片云中。
老者的蓑衣很快就被打湿了,他对世无源说道:
“我对你的帮助,便是送给你这缕风,能不能摆脱你的命运,就要看你自己了。”
骤然间,雨势开始变大,淋乱了世无源的目光。
那道闷雷在云中孕育,翻滚不断,怒吼咆哮着。
终于!
这云锁不住雷的狂暴,这如银龙一般的雷从云中探出,竟直冲世无源劈来。
世无源来不及反应,直直地被那雷给劈中。
那一刻,世无源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雷霆的冲击下,传出了开裂的声音。
而那雨水,竟也开始从世无源的毛孔渗入他的体内,似在滋润着什么。
而世无源,在刚刚被雷劈中的那一瞬,则是感受到了无尽的巨痛,似身体被那雷霆撕裂。
世无源不过凡人之躯,硬抗了一道天雷,不死已是万幸,纵使世无源意志再强,也抵抗不住这巨痛,他直接陷入了昏厥。
……
有一颗种子,在秋雨初至时节,迎雷破壳而出,合雨舒展幼芽。
……
世无源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他在一条大河旁不停地行走,一直在走着,毫无意义地走着。
有风拂过,河水泛起涟漪,浪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河岸两旁空无一物,放眼望去尽是乱石与荒土,没有一株植被,十分荒芜。
世无源没有方向,他看不出河水是向哪一头流淌。
世无源就这么不断的沿河走着,像是要走到河的源头,又像是要走到河的尽头。
在走了许久之后,河面的风逐渐大了起来。
这风,在,不知何处卷来了云。
然后这云孕育了雨和雷,雨水滴落在河上,河面激荡,雷在云中孕育,亦或者在被囚禁。
世无源在雨下落的那一瞬,终于停下了他行走的脚步。
雨势渐大,河水开始涨起,开始动荡不安,猛地冲刷着河岸。
一处裸岩被河水冲掉了在上面厚厚的泥土,显现了出来。
岩上有个小浅坑,坑中有颗孤单的种子,看样子是颗莲种。
那莲种普普通通,甚至毫不起眼,是一不小心便会被忽略的那种。
云中雷爆发了,劈落了下来,精准地劈在了那莲种之上,那种壳被雷给劈开裂了。
莲种中的幼胚,终于接触到了河水。
又过了许久,这幼胚开始生了根,发了芽。
而世无源,刚好就停在了那株幼嫩的芽儿的一旁,就这么看着雷霆劈下,劈在在他一尺之旁的那颗莲种上,银光刺得他双眼微眯。
世无源不由自主俯下了身,手指轻轻触摸着那莲的幼叶。
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那一刻,他似乎成为了那株莲,那是一种奇特的共鸣感。
他们同样是身处裸岩小坑被深埋泥土,渴望打破那枷锁而自身却又过于弱小。
他们同样是在幽暗的壳中孤独等待,期待着外面的风雨吹打却只能自处一室。
“我们会一起成长,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你也想从那种壳中生长,看看那美丽的天空与白云,感受这世间的风风雨雨,不想刚出生没多久便逝去。”
“你若不负我,我便不负你!”世无源抚摸着莲,心中默默道。
而那幼芽也似乎感受到了世无源的心意,幼嫩的叶子轻轻摇曳,拂过世无源的指尖,像是在抚摸,又像是在世无源的指尖写画着,似在缔结着某种神圣的契约。
“该醒来了。”世无源恋恋不舍地看了这幼芽一眼,最后缓缓睁开了眼,回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