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是一场一望无际的大雪,身后却空无一人。
雪地里的男人在气喘吁吁地奔跑,跑了很久,似乎是在挣扎着,表情痛苦不堪。他想发出声音,可喉咙干涩又刺痛,张大嘴巴,回荡在耳边的却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
他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为什么要无休止地跑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停下来......
他似乎耗尽了体力,昏昏沉沉的神经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待视线再次落在周遭的某一处,却早已变了模样。
嘀嗒、嘀嗒、嘀嗒......秒针的声音在这个充斥着灰尘的废弃工厂里显得尤为突兀,他无法解释上一秒的大雪,和此刻空气中弥漫着被烧焦后的难闻气味,夹杂着未燃尽的汽油,呛的他不禁屏住呼吸。
在这废弃的工厂里,怎么会有秒针的声音?
那嘀嗒的声音,若不是钟,会是什么......
这是哪......
他惶恐地望向四周,胸膛里的心跳声在静谧的金属空间里回荡,他的意识一点一点涣散。
忽然,一阵铁链声在不远处响起,陈杂着集装箱的工厂里,脚步声由远及近,鞋子与地面之间的碰撞在整个气氛里显得尤为诡异。
你是谁......
他的双眼好像失去了焦距,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名处,他沙哑的声音和颤抖的双手想要挣脱束缚,却被身上缠绕的绳索越捆越紧,仿若有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倏地,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那阵脚步声停在了身旁,他瑟缩在角落里,想睁大眼睛去看向面前人,不管怎么用力,依然被一团迷雾挡住了面容。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欠了这么久的债,该还了!
这声音如同鬼魅般,仿若从天际传来。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可身体却被一阵呲呲的声音刺痛神经。那个男人的嘴角分明扬起,一颗子弹掉落在地上......紧接着,一阵大火毫无征兆地向自己袭来,他惶恐地想要躲开,却无法挣脱牢笼。
那不是钟表,而是定时炸弹!
在他失去意识前,终于看清了那个声音如同鬼魅般男人的模样。
丑陋的伤疤与半边凤尾面具。
陈宇唐从梦中猛地惊醒,身上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湿,粗重的喘息声令他有些惶恐。此时,天还未亮,窗外传来阵阵蝉鸣,他心安了许多。一切都在告诉他,刚刚只是梦境。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思绪渐渐回归平静。借着月光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凌晨四点三十五分,还早。
再无睡意,索性翻了个身,拿起枕边的手机,查看起昨晚因身体不适睡得早而没有及时回复的顾队的消息。
“小陈,B计划你暂时先不用参与了,局里的事情不用你担心。”
“你最近情绪不稳定,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之前的事,抱歉了。”
陈宇唐点开了前一晚伊如心发来的消息:
“宇唐,你还好吧?上次你跟顾队吵过一次后就遇到了那种事,顾队心里也是愧疚的,一直觉得你遇难是他的错。”
“顾队也是为了你好,你性子执拗,我们都劝不动你,一直让你别插手这事,就是怕引火上身......”
“宇唐,要是心情不好需要人聊天的话,我一直都在。”
然后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小唐啊,你最近怎么样了呀?”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打到你局里,领导说你在执行任务不方便,我有点担心你。”
“家里姥姥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酸菜饺子,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等你啊。”
陈宇唐看完消息后,就关了微信,没有要回复的意思,他对这些事毫无共情力,他知道这些人是关心自己,可是却无法真切地感受到那些人的情谊。
自己身为警察,如果不能对人际关系与揣摩心理有着强烈的敏感度,该如何办好案子?如果又像上一次那样鲁莽,险些丢掉性命,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向顾队证明自己了。
脑子忽然不受控制地轰鸣起来,自从上次追捕犯人自己险些遇难,若不是顾队的及时营救,未经向上级汇报,动用权力调来了全市最好的心内科专家对自己全力抢救,恐怕自己早就已经牺牲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了。
可是一想到再之前发生的事,脑海里就一片空白,顾队自作主张没有通知家里人,这也是陈宇唐的意思,他不想让别人操心自己的生活,不是冷血,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家人竟没有丝毫的羁绊感。
他像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旁观者,就像在观看着陈宇唐这个人的生活纪录片而已,没有共情,甚至刀口的痛也不那么明晰。所有人对自己说的话,只能拼凑出零星的片段,再往深处思虑,脑子就会引起巨大的排斥感,轰鸣与头痛相继袭来,思绪混沌到不受控制。
他们对自己都是熟悉的,可自己对他们却怀揣着陌生。现实与虚幻交替而来,让他认不清所处空间。
梦里,那个倒计时中的废弃工厂,那场忽然引爆的火灾,那个带着诡异面具的男人......到底之间有什么关联,到底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视了......
顾队,伊如心,B计划......
火灾,废弃工厂,医院......
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
时间不知不觉中走了过去,此时是2020年5月9日凌晨五点半,跟陈宇唐从相同的梦境中醒来的还有一人。
她走下床,随着静谧的夜色走向窗边,天边隐隐泛起的星辰,她的心里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光映在她好看的眸子上,像坠落的星火。
室友朱天天被这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吵醒,小声嘟哝了一句,翻过身继续睡着了。
刘紫悦却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站在窗帘后的女生,半响,责怪的说道:“夕时,你大早上这样吓不吓人?”
窗帘后的女生闻言动了动,忽然小声笑了一下,随即从窗帘后钻了出来,用一种俏皮的语气说道:“好啦,知道啦,是我的错。我去晨跑啦,你们好好睡。”
刘紫悦看着夕时就这样小旋风一样跑了出去,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她心里还是佩服夕时的,大学三年,雷打不动地晨跑。不过,像今天这样一个人静悄悄地站在窗边沉思还是第一次。
寝室里,依然有人从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沉浸在梦中,忽然发出了一声奶声奶气的笑,好像正做着什么美梦。刘紫悦看向那个挂着纱帐的方向,心下羡慕起秋白这无忧无虑的睡眠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