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三行呼吸急促,头歪向一旁,一支飞刀,深插在其身后的树干之中。
方才情势,生死一瞬,亏得三行反应迅疾。
三行一把扯过傅雨的手臂,将其拉到自己身后,拔出长剑仔细地观察着飞刀飞来的方向。
“何方宵小躲躲藏藏,有本事现身一见!”三行对着眼前的树林大喝。
傅雨手臂被三行扯得生疼,正要发作,眼光却瞥见树干上的飞刀,想到方才掠过耳边的破风之声,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浑身寒颤。
簌簌破风声再次传来,已有准备的三行凝神长剑一扫,只听得叮叮两声,两枚飞刀应声落在二人左右两旁的地上。对方虽藏匿在树林之中,但方才飞刀轨迹已被三行洞察。只见三行使长剑利落挑起一把飞刀,随即凌空纵跃,未及飞刀落地,便已回旋一脚踢中刀柄,一股气劲包裹着飞刀,直往林中某处窜去。
只听得林中传来一声闷哼,两人从一棵树茂密的枝叶中落下,其中一人肩上插着三行方才踢出的飞刀,神情有些痛苦地伏在地上。
“他们是……”看到二人装束的傅雨感到诧异。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酒馆中不知何时消失的店小二与掌柜。
“这二人竟会武功,那酒家莫不是一家黑店,只是我二人离开已久,他们为何还要费心追来?”傅雨如此想到,但又记起方才酒馆中的争斗,于是猜测个中缘由,“那酒馆中分明是一个杀局,只是不知是谁要杀谁,莫非有人想杀我俩灭口……”
傅雨正想问话,只听得受伤的掌柜咬牙一声冷哼,随即看向身旁店小二说道:“大哥,点子颇硬,你快些出手,不然等少主怪罪下来……”
店小二没有说话,但马上摆好了架势,左掌拍右小臂,右掌拍左小臂,袖中伸出两柄短剑来。
“傅姑娘小心了,”三行提醒傅雨。傅雨点点头,转身便要向三行身后林中撤去。
然而还未等傅雨跑出两步,眼角余光只见身侧黑影掠过,那店小二竟已如鬼魅般挡在其身前。
“今日冥府鬼差索命,一个都别想跑!”店小二一边阴森森地说话,一边抬手便刺向傅雨上身要害。
小儿出招迅疾,场面本是将死之局,可说时迟那时快,傅雨竟弓腰向后,下腰闪过了那必杀一刺。紧接一个利落的后腾翻,数息间两人已隔数丈远。
店小二未曾料想眼前柔弱女子竟学过闪躲腾挪之术,正瞪大眼睛迟疑着,反应过来的三行却已欺身而来,长剑破风鸣啸,剑尖直刺向小二。
小二将双剑交叉横在胸前护住要害,然未等三行剑尖刺中短剑剑面,一股推力便已袭来。待到剑尖击中短剑,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火花一闪,小二直觉一股电流窜入体内,霎时浑身无力,只得不停后退。
“这小子内功怎得如此深厚!”小二在心中大叹。三行方才一剑直刺并无甚神奇剑招,只是一剑之迅猛,剑气之凛然,无不彰显其非凡内功修为。
然三行似是担忧傅雨状况,一剑之后并未追击。这方间隙中,店小二已稳住内息,再施展起鬼魅身法,窜至三行身前,双臂舞动,袖中短剑剑光闪闪,狠狠劈向三行周身要害。
三行持剑护身,而对方剑路诡异,左手先攻中路,一转身右手又下劈上路,接左手挑剑自下而上,如此四面八方,似是全凭心情使招。三行虽内功深厚,但此时脑中空空全无破剑剑招,面对对方如奔流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攻势,只得依靠迅疾反应边退边挡,其间剑风划破衣裳,实在是险象环生。
“方才我直刺一剑,他都抵挡得勉强,怎么这会臂力大增,剑气生风?”
三行在心中疑惑。
而在一旁的傅雨,此时正担忧地看着二人相斗,眼见三行一再退避,不时露出破绽,心中也生疑惑:“三行这小子方才在酒馆中拆解玄天教剑法拆解得头头是道,这会怎么就落了这怪人的下风呢。”
的确,要说那玄天教剑术十分精妙,自是比这小二的双手短兵要有名堂得多,只是现在的三行眼脑清明,反而看不破这其中的道理。
傅雨回头看向那掌柜的方向,此时那人正端坐着运功疗伤,想着似是没有威胁,但若是让那人回上劲来,自己与三行怕是要陷入完全不利的境地。而自己虽有轻功根基,但不擅搏击兵刃,冒然出手,也只会给三行徒增慌乱。
冷静,我需要再冷静些,过往多少次死里逃生,这种场面,岂能让本姑娘乱了分寸?
傅雨一边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一边死死盯着小二双手中舞动的短剑。
等等,那小二…….
傅雨好像发现了什么,对着三行喊道:“三行,这小二使剑的发力方式,似是学的那通臂拳拳法。”
听闻此言,三行与那小二均是微微一怔,通臂拳拳法流行于江湖,并非什么高深武学,只是那独特的发劲方式为人称道,三行虽无过往记忆,但当这三个字传入耳中,脑海中竟浮现出拳法场景。待他再看向敌手招式,便发现小二的剑路虽然复杂,但舞剑的节奏却是由快至慢,又由慢至快,便如那孩童荡秋千一般,不停往复,十分单一。
“是了,这小二将通臂拳劲力融汇到短剑剑法之中,纵使他臂力稍有缺陷,也能使出不凡力道来。加之他使剑杂乱无章,又是双手齐施,故可掩人耳目,令人一时琢磨不清其中法门来,”三行心中豁然开朗,方才乱花迷眼,此时天地清明。
“任你招式诡谲,我只需接你一招,招后待你攒劲片刻,就可破你剑术!”
三行目光如鹰,以长剑挡下小二左手横劈一剑,却不撤剑,以深厚内力沾住小二左手短剑片刻。而就在小二右手剑即将下劈之前,三行迅疾出掌,掌中饱含深厚内劲,直按向小二肩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傅雨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只听得“砰“的一生闷响,小二便被生生弹起,不一时又如断线的风筝般无力落地。
看到情势峰回路转,傅雨心中大喜,急忙对三行喊道:“三行,乘胜追击,不可心软,一会我们再拿了那掌柜问话!”
三行听到傅雨所言,立刻挺剑向前刺向小二,然而就在三行剑尖离那小二脖颈还有寸许之时,三行却忽然停了手。
只见三行不住地摇头,随即回头看向傅雨,眼神无光,尽是迷茫,正如不久前在酒馆中的模样。
“三行!”傅雨大喊其姓名,可他却似听不见一般无动于衷。
“尸山血海,业火焚身,断破杀念,方得始终。”
思绪游离的三行一边如此念叨着,一边慢慢垂下拿剑的手,周遭风景此时于他而言,寂静无声,唯有自己所说话语萦绕耳畔。
然而静谧的境界只维持了一刻,突然间,一阵疾风向着三行迎面吹去,风中伸出一只手掌,猛地按向他的腹部。他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便不由向后腾起,那一时,他的耳畔突然传来傅雨大声叫喊自己姓名的声音。
三行的眼中又有了神采,忙使千斤坠稳住身形,目光看向前方。
前方是那已经恢复大半的掌柜,此时他已背起不省人事的小二,对着三行傅雨大声叫骂:“狗男女今日运气不错,待我们将此事回禀万爷,他日定叫他前来取你们狗命!”随即咬牙施展轻功转身往林中遁去。
一句“别跑”尚未说出口,三行只觉腹部一阵疼痛传来,一时四肢无力,无法再动用身法。自己受了那掌柜全力一掌,虽有周身真气护体,但方才神智涣散,未及防御,仍不免气息郁结。
如此,他只得无奈地看着二人的踪影消失在树林之中,直至再无声息。
傅雨一阵小跑而来,神情紧张,担忧地询问三行情况如何,三行摆摆手,示意休息片刻便无大碍,反倒关心起傅雨是否受伤起来。
“我没事,只是刚才要紧处你变得神神叨叨,那掌柜跳到你身前你也是不理,着实把我吓得不清。”傅雨说道。
三行道:“唉,又是那怪病,只是这回变本加厉,话也听不见,人也看不见了。”
说罢三行盘腿坐下,闭目吐纳养起伤来。傅雨也不打扰,在一旁静静看着三行呼吸循环。三行疗伤法门似是江湖中寻常的吐纳法,只是其气息悠长,方显其内功深厚无匹。傅雨又想到方才三行与人相斗之时的剑法身法均无甚特殊之处,大多依靠雄厚内劲化腐朽为神奇,便对三行的来历又好奇了几分。
半晌,三行睁开眼睛,看到正好奇盯着自己的傅雨,不知为何心中感到异样,急忙移过眼神说道:“傅雨姑娘,我内伤已全然无碍,我们加紧离开此地,免得那两人带着那姓万的大汉追来杀人灭口。”
傅雨看三行眼神闪躲微露窘态,内心又好笑又有些失落,但随即想到三行言之有理,若那大汉真如掌柜所言杀来,以三行时灵时不灵的勇武,二人怕是凶多吉少。于是便不再多想,对三行说:“此地离饮水镇不远,我们便先行赶到饮水镇歇息,向镇中官差通报酒馆一事,那帮贼人胆子再大,料也不敢在镇中行凶。”
三行表示同意,二人便起身前往饮水镇。此时微微暖风拂过,傅雨本渐渐平稳的心又浮动起来。她想起酒馆中万明江与玄天剑客相斗的场景,以及掌柜小二逃跑时留下的话语,个中细节,显然有许多矛盾和未解。
首先,那两人若真是万明江遣来,那酒馆中杀局便是万明江所设,那万与玄天三人相斗之时,掌柜小二不出手相助,又去了哪里?
其次,那掌柜受伤之时,曾提到“少主“一人,若这少主指的便是万明江,那他与小二便理应与万明江出自同一门派。而那万明江出身自域北游天府铁枪派,铁枪派门人不使枪术,却使些暗器短剑的奇怪功夫,这显然不合常理。
再者,二人逃跑时刻意要说出万明江名讳,这表面上是想逞凶找回场子,实际上更像是要让人以为万明江就是与他们一路的同党。
想到这里,傅雨向走在一旁的三行问道:“三行,你觉得万明江此人如何?”
三行摇摇头叹道:“若是他没有杀心恶行,就酒馆中的种种,我倒敬他是个洒脱不羁的汉子。”
傅雨也是这么觉得,酒馆一战,只让傅雨觉得万明江此人同他的武功一般豪气无双。
江湖事,本不止上面的波涛汹涌,更有底下的暗流激荡,而万明江一事,或许真的不像江湖人口耳相传的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