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交州山高水远一路南行,穿过穷山峻岭,跋涉荒林水地,一行十几人累的早上一睁眼都感觉崩溃,疲乏的起不来身。
尤其中间三个美艳漂亮的女人,细皮嫩肉经不住风吹雪淋,一屁股坐在城隍庙地上揉着酸痛胀麻的腿,十指丹蔻擦干褪去精致妆容的汗水,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走。
芍药抱着刀站在外面土坡高地瞭望到远处烟火屋顶,纵身一跃跳下来走进庙内。
见眼下出现一身干脆利落黑衣下摆,名为芷柔的女子柳腰一软靠在她腿上,细音柔软悲啼求之:
“何老大,我可真是佩服您,虽说咱们姐妹从前也是干出力的活儿,可照比您这个夜徙千里还大气不喘的能耐,还真是差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纤纤玉手,笑道:
“我说柔姐,咱们来前儿可说好了,不能都快到地方了你撂我挑子。”
“那不能,姐儿几个身家性命都是您救回来的,如今您有需要,必得使出毕生功力助您把事办漂亮啊!”
“只是……”她松松握着拳头锤着大腿,弯月般细眉微微蹙起,万种风情尽凝眉头。
“咱们实在走不动了呀,你看看文公子那样,估计这会儿也累够呛,咱们停下来,歇歇脚吧。”
她顺着她玉指指向看去,只见文约书靠在佛龛下瘫软如水,眼看累的手指头都懒得挪动一下。
芍药提了水壶走过去,半蹲在他旁边,拔开壶塞往他嘴边凑凑。
“喝点儿水。”
文约书掀起沉重眼皮看一眼,抬手推开她胳膊,挣扎着要站起身。
“不用,我们继续走,要尽快赶到宣威将军府。”
她按着他肩膀坐回去,“得了,我怕你和三个姑娘再走下去腿脚都要离家出走了,这样,这离交州城中宣威将军府约摸还有个一百多里路,先让派两个人去下拜帖,再派俩人去找个靠谱的客栈预备好,到时我们进了城直接去客栈稍作休整,也好养出精力来与徐在池周旋。”
文约书视线直勾勾盯着她,猛的向后一仰长舒一口气,闭上眼安心满足的点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累死我了,我得歇会儿。”
“等会儿,先别睡。”
她踢了踢他鞋底,蹲下来看了坐在蒲团上的三姐妹一眼,压低声音问:“换点儿别的见面礼不成吗?非得用三个大活人来表现诚意?”
他抱着胳膊懒洋洋道:“你懂什么,要想拿下一个人,就得戳中他痛点,知道他最想要什么,最害怕什么。
就说那徐在池,最喜欢的莫过香车宝马绝色美人,最害怕莫过失了他宣威将军的面子威严和权力。如今辽凉局势分裂大乱,周氏根正苗红皇太子明庭、登堂入室暂得皇座的章攸宁、逼上绝路队伍庞大的起义军,他稍微一个站不好队,就要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看他掌控大半个交州,人人献媚讨好风头无两,其实心里忐忑着呢,这时候往他身边送几个温香软玉日夜吹枕边风,不出十天他必会动摇,届时我舌灿莲花乘虚而入,还怕他不归顺效忠我们殿下?”
芍药手指缠绕着地下一根干稻草,沉闷道:“若能不费一兵一卒说服徐在池归降殿下,将交州收入囊中,便能联合幽州雍州打通战线,行成对司隶的北方包围之势,所得利益收效难以想象。”
“不错啊何小花,终于对这些事上心了?不过……”
他皱皱鼻子,“你既然都明白,还跟我在这念叨啥呢?没事儿一边玩去,我要睡会儿觉。”
她扭头再看着她们,文约书知道她没走,将眼睛张开一个小缝,只见她一脸忧心忡忡。
认输似的叹口气,费老劲直起身来,伸手贴着她头侧阻断视线,把脸转过来对着自己,用令人心安的语气,温和坚定道:
“放心,徐在池虽出身草莽,性格粗狂暴躁,却没有玩什么折磨虐待游戏的癖好,算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不会让这几人受苦的。”
见他如此贴心温暖的和自己解释,芍药心中触动有些感动,不想他马上破功,靠回去慵懒低哑道:
“反正几位姑娘也是干这个的,回归老本行而已,还捎带找了个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多好。”
心中感慨动容马上土崩瓦解,她无语翻了个白眼,“别说了,您接着睡吧。”
站起身,走到站成一堵墙似的六人面前,招招手示意他们团团围过来,低声嘀咕两句,其中四人点点头,转身毫不犹豫走出城隍庙。
剩下两人和芍药轮流站岗,白天好说,晚上天气寒冷,没有火源取暖实在熬不住漫漫长夜。
眼看着文约书和三个姑娘白净面皮冻得紫青,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她搓搓手哈了口气看看外面,侧头对守着窗户的两兄弟说了句:
“习墨习砚你们两个守好文先生和三位姑娘,我出去拾点柴火,马上回来。”
“老大。”习砚走上前拉住她,“月黑风高,还是我去吧。”
她停顿片刻看看后面几人,收回脚步,“那也好,拿好刀,行路小心。”
“明白,老大放心。”
习砚出了门,芍药就和习墨左右门神一样立在门前,虽然这次来交州行动保密,但仍怕有个万一,紧绷的神经不敢松懈一刻。
漆黑的庙内伸手不见五指,在寒冷黑暗中长久保持戒备警惕,时间会格外难熬。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习砚已经去了好久,手指有些焦虑的轻轻敲在刀柄上,忍不住开口问一旁的习墨:
“习砚去了多久了?”
习砚皱着眉头看被捅破一个窟窿的窗纸,“时候不短,得有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
说着脚步不受控制的一移,“我去找他。”
她按住他胳膊,沉声道:“我去找。”
手中握紧刀柄,轻开启木门的时候,想起什么回头对他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别点灯。”
习墨点头,“明白。”
她出门踩着一地初见初春融化的雪水,脚步轻的激不起一点儿水花。脚下一边走,眼睛一边四处环顾搜索习砚的身影。
忽然不远处出现一个黑影躺倒地上,她心下一惊,轻声唤了一睡声:
“习墨?”
对方马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喘息,“是我!”
芍药眼中映着寒月白光陡然一凉,身侧刀刃悄悄侧转,跟随她快步动作划破漆黑寂静的空气。
“你没事儿吧?”
“我……”那人还没说完,便感觉一阵寒凉携着风朝自己扑过来。
连忙收回全身戏码,就地翻滚两个跟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抬头正要抽系在腰侧的刀,不想脖子一凉,一把刀已铮然架在肩上。
芍药看了他一眼,伸手打开他搭在刀柄上的手,挑开系带,刀连带着鞘应声落地,抬脚一下踢出老远。
“习砚在哪儿?”
“什么燕?大冬天的上哪儿找燕子去?”
她冷笑一声,眼中神色凛然一变,另一只手寒光骤然闪过,刷刷两下,那人只觉腰上一松,夜行衣交领失去腰带束缚后瞬间散开,裤子也马上要坚持不住,仿佛一抖动就随时可以脱离屁股滑落到脚踝下。
“听着,你很有意思,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贫嘴,我问你的东西老实交代,不然。”
她用左手上短刃拨了拨他大开的衣襟,“我就把你衣服扒了,撕成布条扭条麻绳,让你裸着绑树上挂一宿。”
“嘿我说你一姑娘家家的怎么那么凶残并且色气呢!”
“别废话,刚才在这儿拾柴火的人在哪儿?还活着呢没有?你为什么要冒充他?”
对方急得要跺脚,瞪大一双眼,驴唇不对马嘴回怼:
“我都跟你说了我不知道没看见!你那燕儿真丢了你得去南方找,人家燕子属于候鸟,夏末秋初要飞到暖和地方过冬,春天才返回来这儿生小燕儿,你……哎哎哎!”
脖子上那一抹冰凉越凑越近,吓得他一张巧嘴马上结巴堵塞。
芍药保持手腕力道传送至刀刃,一点锋利威胁足够让他心慌,环顾一眼四周笑道:
“你看这里哪棵树长得够骚,配的上你的气质?说出来,我让你选。”
那人哆嗦一下缴械投降,哀叹道:“行!姑奶奶你赢了,我说还不行吗!我确实看见个男人在这找东西,但他倒霉,碰上一伙正在作奸犯科的土匪,土匪们怕然他跑回去会乱说,就把人打晕了装在麻袋里扛走了。”
她下颌微微上下移动,对面那人还以为她完全相信,正要松一口气,却闻耳边布帛撕裂之声刺耳,身上哗的一凉,低头一看,上身夜行衣四分五裂,只剩贴身中衣在夜风中单薄飘摇。
眼前白影一闪,刚才架在脖子上的刀什么时候被拿开的不知道,总之这会儿稳稳当当又被贴回脖子上,速度快的令人惊恐。
那听着明明是轻快温和的嗓音,这会儿传入耳朵里却像阴差摇着索命铃一样步步逼近。
“你这人不诚实也便罢了,偏偏撒的谎还漏洞百出,我问你,第一个,你刚才为什么冒充习砚,冰天雪地躺在地上守株待兔等我过来回应我?
第二个,若真像你说的那般,那伙土匪如此穷凶极恶,你目击了全过程,为何还能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反而我那出来打酱油的兄弟被抓了去?
第三个,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晚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睡觉,反而在这荒僻地方装神弄鬼?”
对方哭丧起一张脸,抹抹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我哪儿还有家啊!我的家人早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全都死了……”
“打住!”
她心中惦念习砚和城隍庙里几人,完全没心情时间和他耗,左手擦过腰间,拈起一枚银针,皓腕翻转之间寒光脱手而出。
对面的人一心想逃开脖子上的桎梏,根本没想到还有这手,一个不设防,胳膊感到一阵短暂刺痒。
“我看你是真的不愿向我坦诚,那我们就换个方式。”
她掀起眼皮,虽看不清楚眼前人神色表情,但也能猜到,此刻他盯着胳膊上的银针该是何等惊愕。
她凝眸道:“我们不做选择,做抢答,你胳膊上插的银针淬了剧毒,你现在大概还有半刻钟时间,我问题不多,你老实回答,过后我会给你解药,保你性命无虞,但若敢撒一句谎,就可以准备准备和你的家人下去团圆了。”
那人眼中全无刚才嬉笑之间对她的摸底试探,轻松在脸上霎时崩溃,怨毒仇恨爬上眼底,阴测测咬牙切齿道:
“我不信。”
“你试试。”她耸耸肩,“我无所谓,不过等待半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