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破落小院是个老人留下的,那年芍药十七,陪伴着一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打那时候开始,她活的愈加放肆恣意,越是身为令主被杂事牵绊束缚,越是珍惜自在逍遥的快意生活。
小院人来人往将近一个月,眼看着沙沙蝉鸣声慢慢沉默不语。流火天气逐渐清风爽朗,夜晚凉风习习,扑在人脸上吹的脑子各位清醒。
芍药蹲在地上拿着石子鬼画符,身边围着一圈人,听她的话不时点头摇头窃窃私语。
“小畔子。”她收起石子随手抛进对面姜畔手里,“这事交给你,我觉得靠谱!”
姜畔抬手握着石子,眼睛亮晶晶笑着说,“老大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行了。”她站起来扭扭蹲麻了的膝盖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头看着天心圆月,“都走吧,回去好好算计算计,也顺便韬光养晦,刀钝了的都磨磨,是咱们到了咱们临渊令上场表现了。”
“是!谨遵老大吩咐!”
看一行人趁着夜晚陆陆续续离开,文约书站在房檐下摇着折扇拂动胸前飘逸的发丝,本要张口说话,一袭泠泠夜风吹过来,身上一寒的打了个哆嗦,话到嘴边变成一串轻微咳嗽声。
芍药一下回过神来,几步走上去,扶了一下他胳膊肘,顺便拿走了他手上折扇,拉扯嘴角露出来一丝笑,“差不多得了,跟我面前起什么范,赶紧的回屋歇着吧。”
他白她一眼,抢过折扇继续观测天象,“我掐指一算,五天后是个黄道吉日……”
还没说完芍药很不合时宜的长叹一口气:“收拾收拾准备去世。”
他啪一声合扇拍上她的脑袋瓜,“瞎说八道什么呢你!”
芍药嘿嘿笑两声,摸着头轻声道,“哥,我嘴瓢了。”
文约书心中发涩,抬手揉了揉她刚才被打的地方,“我知道你的想法,临渊令几百年基业,你不舍得。”他抬头望着天空繁星点点,垂拱在皎洁圆月周边,忽闪忽闪,明暗交叠之间忽觉感动。
“可人啊,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呢,也有几十载,若几十载如一日忙忙碌碌只顾着生活琐碎,等垂垂老矣回归头来看,自己竟然在这努力拼命生活的人世里不曾留下过什么重要东西,一路走来的脚印都可以被后人随意抹去,那也是挺可悲的吧。”
他微微偏过头来看她,“所以啊,你得留下点什么,证明你来过。”
芍药苦笑一声:“我没那流芳千古名垂青史的想法。”
文约书啪一声展开扇子,目光坚毅道:“临渊令有。”
“那能不能让它自己争取一下?”
文约书额头上青筋突突跳了跳,“闭嘴!滚去睡觉,到了日子准时出发!”
五天后。
一大早,芍药晃晃悠悠从屋里走出来,抬头看天空,果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手里一把乱七八糟的十字镖桃花扣落雨针胡乱塞到腰带和衣袖暗兜里,拾起地上的刀拔出刀鞘,对着阳光眯眼看纤薄刀刃上泛起的冷冽蓝光,刷一声推回去低头扣上蓑帽,顺手拔了一根绿油油的狗尾草倒衔在嘴里,走进马棚检查几匹今健壮骏马的马蹄铁。
不经意间一片淡淡身影笼罩在头顶,她抬头,视线顶着帽沿上移之间,看见逆着光站在面前微笑看自己的明庭。
他半蹲下来拿掉芍药嘴里的多狗尾巴草,对她摇摇头说道:“不干净,以后不要随意叼了。”
她站起来懒懒打个哈欠,“这不嘴巴寂寞嘛。”
看她不像往日那般精神抖擞,明庭把人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一遍,“不舒服吗?”
“没睡好。”她放下手朗然一笑,“一想就要跟太子殿下干大事去,激动过头了。”
“老大!”
两人闻声停止对话转过头去,只见靳厉大踏步走过来,低头对二人抱拳道:“姜畔那边递了消息,章家底下的飞鹰走狗果真信了殿下和令主排布,都以为自己得了皇太子殿下匿身之地与行踪路线,争先恐后派出大批人马前去缉拿,现下回京畿的几个重要关卡防守相对空虚,与我们大有裨益。”
“此外黄门主与冯门主那边也一切进展顺利,兵刃火器与粮草饷银都在陆续分小批运送,那些蠢贼一心扑在抓皇太子殿下,以向章狗邀功献媚上,并没有发现怀疑。”
芍药抿嘴深长嗯一声,“妥,既然一切顺利,文约书又说今天是个好日子,那咱就上路呗,你说呢殿下?”
明庭淡淡一笑,“听何令主的。”
靳厉低头沉吟片刻,忍不住开口插了一句:“殿下身份贵重,身边危机四伏,只有老大徽叔文先生和我四人护送,恐怕不稳妥。”
明庭摆摆手,“无碍,一则我们人少目标小,不容易引人注意,二则。”
他环顾左右两人一圈,“我相信各位。”
“是啊靳厉,你这么大个子,天塌下来你都顶得住。”
三人相识一笑,叫上还在准备干粮盘缠的文约书和老徽,五人打理好装备翻身上马,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踏踏落在石板小路上,利落轻装裹挟呼啸风沙,背对着阳西关高耸而苍凉的石刻门牌楼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