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杜嬷嬷果然入了苏将军府,厦大太太喜气洋洋的将杜嬷嬷迎了进来,好话说了一箩筐。
杜嬷嬷不卑不亢,既不过分热络也不疏离,礼仪规矩果然与众不同。
“我们家有两个小姐,我那个女儿因没管好丫鬟自请闭门思过呢,没到日子,喊她也不出来。还请嬷嬷先给我们家大姐儿上上课。”厦大太太抬手示意杜嬷嬷用茶,等她饮了一口,接着道,“我们家大小姐是嫡出,性子难免倨傲,我这身份…也不好说什么,若有什么冲撞,还请嬷嬷多多包涵。”说完有些局促的抿了抿嘴。
杜嬷嬷是人精堆里摸爬滚打的,听到厦大夫人这么说,哪里还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不免心中对默笙有些不满,她一向瞧不上自恃身份尊贵不敬长辈的夫人小姐们,既如此,就由她来好好管教管教。反正她是皇后身边出来的教养嬷嬷,她倒要看看,这个苏墨笙当着她的面,还敢不敢放肆。
厦大夫人观察着杜嬷嬷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心中高兴,面上却还是一副担忧的慈母样子,不住的嘱咐嬷嬷照顾默笙,就算默笙性格有时急躁,也希望嬷嬷多些耐心。
厦大夫人越劝,嬷嬷的脸越黑。
门房递了个小包袱进来,默笙打开看了,有两个药瓶还有一封信。
默笙展开信,是郡主写来的,除了叮嘱默笙好好擦药养伤,还邀请默笙去参加王府春宴,还说哥哥这次回来,带了许多毛毡的物件,很是精美,她留了一头小牦牛摆件给默笙,如果默笙来王府,才会将牦牛摆件送给默笙。
默笙笑着合上信,又去看两支药瓶,瓶塞处掉出一张小纸条,默笙捡起来看了,上面写着:红瓶每日一粒温水吞服,白瓶早晚各涂一次,可祛疤。
字体苍劲有力,与元楧的簪花小楷截然不同。默笙觉得王府的大夫果然不同其它,字也比旁人好看些。
让流芳将药瓶收了起来,才让喜儿伺候纸笔,提笔回信。
流芳将字条看了看,道:“小姐,既然郡主送了药来,现在奴婢就帮您涂一点吧。”
默笙吹干手中的信,道:“也好。”将信封也提好之后叫来了流云,“等会儿找人帮我送去庄王府。”流云应声退下了。
流芳小心的帮默笙卷起裤腿,雪白色的药膏透着好闻的薄荷味道,涂在伤口上清清凉凉十分舒服。默笙不禁舒服的哼出了声音,流芳笑着说:“王府里出来的果然都是好东西。下次小姐伤口痒的时候,就涂一些。”
默笙道:“又浑说,药是可以随便涂着玩的吗?”
“小姐也知道药不能随便涂着玩,之前还让我找点冰来镇伤口。”流芳撇嘴。
“那不是痒嘛,现在有了这白玉,我也好久不跟你要冰了。”默笙说着摇了摇手中元楧给的白玉。“喜儿又去哪儿了?最近这丫头怎么总是找不见?”默笙自回来就发现喜儿最近有些古怪,问她她又不说出了什么事。
流芳四下望了望也没看到喜儿,与默笙道:“我去厨房叫尔容来问问吧,她们住一个屋子也许知道什么。”
默笙颔首。
不多时尔容就过来了,跟默笙福了礼,不待默笙开口,便说:“奴婢也问过喜儿,她说是家里的事,最近她白日总是不见人,夜里也是只赶在落锁前回来,前日回来的时候锁已经落了,是奴婢发现喜儿没回来特意叫了婆子守在门口,才给喜儿开了门。”
喜儿的娘原是默笙母亲的陪嫁,后来嫁给了苏家的家仆,生了喜儿,所以喜儿严格上说也是苏家的家生子,就住在府后的山羊胡同里,以往喜儿回家都要来默笙这里拿对牌,默笙觉得麻烦,干脆让喜儿自己拿着对牌。以前默笙跟前就一个丫鬟,喜儿除了休假的日子很少出府,最近可能的确是家里出了事,想到默笙身边又有流芳照料,就出府频繁了些吧。
默笙想了想对尔容道:“你有空回一趟山羊胡同,去喜儿家看看,别跟她说是我叫你去的,你就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回来告诉我。”
喜儿和她娘一样,一心为了主子,有什么事让主子知道了反而会更自责。
尔容应了声:“是。”
到了上课的前一日,默笙被小丫鬟引着去见了教养嬷嬷。
按照身份来说默笙是正经主子,杜嬷嬷是奴才,该是杜嬷嬷来拜见默笙。可杜嬷嬷毕竟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身份不同,来府里又是来做教养嬷嬷的,默笙去拜见她也算是行认师礼,不算是乱了规矩。
只不过虽然规矩上没有问题,但一般勋贵人家却并不会真的让自己家的女儿去与嬷嬷见礼。厦大夫人希望默笙能在嬷嬷面前矮上一头,因此特意向杜嬷嬷提出认师礼这个要求,杜嬷嬷受了厦大夫人的撺掇,也认为可以借机灭一下默笙的锐气,便也没有拒绝。
厦大夫人本以为默笙听说要去给一个嬷嬷行礼,会闹上一场,让杜嬷嬷对她更是厌烦。哪知默笙只是笑着回了一句“理应如此。”便随着小丫鬟出了门。
可厦大夫人也不气恼,虽然默笙没有发脾气,但只要她跟杜嬷嬷行了礼,以后便不敢再在杜嬷嬷面前放肆了。
杜嬷嬷看到默笙进了门,樱草色的褙子衬的默笙沉静乖巧。默笙一进屋,就朝着杜嬷嬷福了一福,杜嬷嬷忙上前几步虚扶住默笙,假做不知的受了一礼。
“嬷嬷好。”默笙甜甜的笑着,大大的杏眼中盛满真诚。
杜嬷嬷不禁心下感叹,真是好相貌,心里对默笙的印象也好了几分。也规矩的向默笙回礼:“苏大小姐有礼。”
默笙略一侧身只受了半礼,对上杜嬷嬷疑惑的目光,回答道:“杜嬷嬷是来交我规矩的,便是默笙的老师,老师向徒弟行礼,没有这个道理,可嬷嬷已经拜下去了,我若躲了,嬷嬷便白白行了一礼,因此我只好生生受了这半礼,还望嬷嬷勿怪。”
杜嬷嬷的脸有一些微红,她大大小小也去过许多人家教人礼仪,还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么大的体面。世人都说她是因为年纪大了,才不再入府教人礼仪,其实她不过四十几岁的年纪,哪里就老成那个样子,只不过这教养嬷嬷难做。严厉了,怕小姐辛苦说她太过苛刻,宽松了,又怕人说她偷懒不好好教导。真真是难做的紧,干脆趁一次小风寒,便推脱身体不好,以后再不下府。此次若不是皇后娘娘点名让她来,她也一样是要推了的。
看着默笙温和的笑容,杜嬷嬷觉得厦大夫人有些言过其实,这个苏家大小姐传闻中彪悍难驯,可还是很识大体的。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默笙说:“大小姐抬举老奴了。”
默笙倒也不是故意演戏给杜嬷嬷看,只是她母亲去的早,厦大夫人有意疏忽她的闺学和礼仪,前世因为这些吃了不少的亏,因此这一世有这样一个机会,她很珍惜。尤其听说这个杜嬷嬷是厦大夫人特意为墨莲去求的,她的能力可见一斑。
因此默笙很想寻个机会向杜嬷嬷表示一下自己真诚学习的态度,厦大夫人让她来给杜嬷嬷行师礼倒正合了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