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天被唬得一愣一愣地,茫然说道:“‘戾气’?怎么个说法?”
松道人带着进入寨中一家酒楼坐定,喝了一口小二先上的茶水,继续说:“戾气是一种气,无形可求,无象可见,无声复无臭,戾气所致的疫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的一种气所感,此气源头正出自于之前的妖鬼。”
“其救治之法须以气制气,常言道‘物之可以制气者药物也’,并以汤药辅佐方可祛除。”
佟天像在听天书一般问道:“如何以气制气?”
道士答:“以雷霆锐阳之气制敌,此为其一,挨家挨户做法事,给百姓单独喂药汤,皆为以气制气之举。”
佟天想了想,好像真有那么点道理,否则喂药这种事情不用松道人亲自一个个喂过去啊,图名或者别人的感激吗?松道人是最不可能图这个的人了,开玩笑,他什么样的屈辱没受过,在乎这个?
佟天挠了挠头表示:“天地各类元气还能感知,你所谓这个气,怎生如此缥缈。”
松道人抿了口茶:“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佟天心中问了一下自己这个问题,回道:“世界?有点复杂……有些灰暗,又有一点希望?也许吧……”
松道人看佟天陷入往事,以回忆的口吻悠悠说道:“那次落败之后,我满受熬煎,心如死灰,不敢见任何人,别人忙碌的白天,我就蒙头大睡,只有在别人休息的晚上,我才敢出来活动。如此昼伏夜出六年后的一个夜晚,我突然找到了自己。”
“风,梳过丛林,月洗山岗,虫声唱晚,夜以其广博昭示着她的静,流动的质感,充斥着夜,抚平世间伤痛。黑夜,前所未有的清明,光怪陆离,丝丝缕缕,交织出新篇章,戾气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我的眼里,每个人都成了一团气,且称只为人气,各等人气,或灰色,粗疏膨松;或光彩夺目,美酒般沉洝浓郁;或暗淡,死气沉沉;或灵动炽烈,色彩斑斓;每道人气都如此鲜明,又独具一格。”
按理说,松道人的话才刚刚说到了重点,但是他那映着夜空,幽深明亮的眼神,和嘴边的话同时停在了佟天身上。
佟天身躯一震,似不受控制般问:“幽冥鬼煞?”
他想起了初见松道人的场景。
松道人还是看着他没有说话,好像要把他看透一般,佟天心中发慌,又问:“我的气?是什么东西?”
佟天耳中响起道士的声音:“我夜观世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人气驳杂混乱之人。”
“凡气,乃事物气场的独特组合,也受自身机体和精神影响,一般人的气会随着机体微粒和精神情况变化生变,却不会同时呈现多种状态。”
“气又通过它的波动,或者气场间的冲撞,以影响别的气和人,如风水特异所生的各类地煞,人受煞气影响本应是一时的,除非长期居住于此环境,否则不可能持续地受影响。”
“幽冥鬼煞是一种天煞,乃是一种天象,又怎会附于你身,何其怪哉。”
这回轮到佟天不语了,他本来就对松道人这一套学说是懵逼的状态,现在连道士自己都圆不过来的东西,在佟天看来,就好像是听了一通天书,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当然,这只是一种屌丝式的归因谬误,道士这套修炼体系的雄浑壮阔,根本不是他一个首次听个囫囵半片的屌丝所能理解的。
松道人看他有些失落,又道:“倒是有一种坊间传闻,说幽冥鬼煞乃是至高邪神的诅咒,只是,我修人道,不屑与持这种论调的人为伍,这种说法你听听也就罢了,实是令人不齿。”
人道两个字把佟天回过了神,佟天放弃钻鬼煞的牛角尖,他还是一团迷糊:“人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松道人长长地喝了一口茶,起身走出酒楼,佟天实在没有松道人那么厚的脸皮,给小二丢下一些细碎银子,表示抱歉后跟上了松道人的步伐。
松道人边走边道:“你……要听吗?”
佟天对这个话很是奇怪,难道有什么不方便不成,他既已问出,便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松道人解释道:“简单来说,我所说的人道,乃人御万气之道。核心是人气,人气,即人纳水谷之气,生精养神,又成人体废臭之气。”
“拿一种你好理解的人气来解释,废臭之气,说起来挺复杂,诸如体臭,眼、耳、鼻、口、脚之臭气,又有汗臭、腋臭、食道恶臭等各色臭气。”
“另外,小儿有屎尿之臭,老者有老人臭,肥胖者有特殊的油脂臭味,死人有腐臭……”
“常人一呼一吸,共生一百四十九种臭气,汗腺共生一百五十二种臭气,尿液有二百九十八种臭气,粪便有一百九十六种臭气,此类计算还是基于单人的基础上,每个人的体质消化吸收功能各不相同,计算所有种类废臭之器几乎不可能办到。”
“其中每一类人气都关系人体运行和精神变化。人道修行,讲求以人气入道,按归纳法溯源,体察最普通的人体、常人的精神和人们的世界,回归到最本真、最质朴的状态去吸收感悟和御使万气。”
佟天心中狂震!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
他早就对《灵宝度人经》中的言论不爽,不过只是因为命运和血色气机的关系,对高高在上代表天意的天道反感,具体的佟天其实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佟天以一贯的死鸭子嘴硬,嚷嚷道:“厉害,专门研究臭气啊,您这嗜好,口味不是一般的重!”
松道人慎重地回:“体察不清楚常人机体的本质属性,何以通感他人之气。”
佟天真的是太聒噪了,一是他对所谓人道完全未知,二是他跟松道人相处比较随意,这二比压根不知道松道人这是在给他传道。
如果有第三人在场肯定要痛骂佟天是猪了。
松道人的嘴还在动,却不再是由口发声,松道人此时的话语除了他再无他人可听闻,话题不觉间由人气的各种通俗阐释说到玄奥的心法:“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天地气合,人道自生……”
言法相生,佟天心中的震撼再度上升,震颤泥丸宫,这……就是人道吗?
当初他初生牛犊和无极真人论道,自以为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殊不知松道人在人道的路上已经不知道走出去多远,看到了怎样别人连做梦都梦不到的风景?
猪角佟天终于明白松道人意欲何为,暗自羞愧。
该怎么形容佟天心中的震动呢?用一句话来说,松道人的人道心法佟天是跪着听完的。
这不是一句恭维的话,而是一个动作,一个实际场景的描述,心理状态的流露。
听罢心法,佟天拜倒就问:“蒙恩传道,无以为报,请师傅受弟子一拜,弟子心中万千思绪,实难平复,最想问的便是,为什么是我?”
松道人受了礼,却清淡回:“没有什么为什么,我的法从来都不是不可传的秘辛,非要说原因,有缘者得之罢了,何况我看你小子人不坏,你体质特异,如果能把人道之法发扬光大岂不快哉。”
“你也不用故意叫我师傅,跟以前一样就好。”
不得不承认地一点,晚上松道人的话很多,白天松道人断然不会和他解释这么多。
佟天知道所谓体质特异是指什么,他的身上秘密不少,先不说九天玄叶的灵异,血色幽冥鬼煞更是闻所未闻,然而他又对自己的情况知之甚少。
九天玄叶也就是水元优势,具体功用,一片未知,现在还是蛰伏状态!血色力量更不用说,来历不明,使用上也像一匹未驯化的野马一般完全不听从他的调遣。
松道人仿佛上帝一般无所不知,拍了拍佟天厚实的肩膀说道:“今天时辰差不多了,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师傅,明天我再为你解惑,说起来,你身上的秘密我也有点好奇呢。”
说罢和山寨主事老者告别之后,道士带着佟天向黑暗中遁去。
从无名山寨中回返,佟天确是在床上醒来的,好像梦醒一样。佟天回想了一下,松道人的传道一字一句浮现在心头,让佟天确信这不可能是做梦。因为他身上又有一种实在的疲惫感,仿佛奔波了一夜,没有休息好一般。
水元灵已经亏空良久,没有了四十九朵如渊似海的水元灵之力傍身,佟天身心空虚,怎么说呢,他的身体出现了一点松道人的味道。
从先天之力的角度来讲,佟天功力尽失,比松道人好的是他的经脉没有封堵,还误打误撞悟出了专属的武道之力,三花境的实力仍在。
甚至因为这后天大道的元气,乃是自身精气经过打磨升华而来,不同于从外界纳入的先天之力,异常的凝实纯粹。
他有一种飞跃三花境的错觉,当然,这只是错觉而已,佟天曾尝试全力凝聚武道力量,催出三朵婴儿拳头大的乳白色精气之花。
单纯从三花境真元凝练的角度来讲,倒也算跳过了别人无数磨精炼气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