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更十七年,羸国将军沈扶风收复北地,班师回朝。
因其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在战争中表现出色,羸帝龙颜大悦,封沈扶风为复北侯,赐住复北侯府。
槐序中旬,沈扶风抵京,羸帝设宴奉天殿于三日后,为复北侯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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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北侯府――
琼楼玉宇间,一袭煤竹色衣衫的身影修长玉立,负手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碧水湖。
“明在。”他开口低唤。
一旁,身着黛蓝色衣衫,腰上别刀的侍卫低眉上前,拱手道:“属下在。”
“听说,皇上又赐了美人下来?”
“是,在您传回捷报后的三天,皇上颁旨将她们与侯府、侯爵一齐赐了下来。由兰夫人做主,暂时安置在侯府较偏的五个别院里。”兰夫人是沈扶风府上一直以来的两位管家之一。
“嗯。”他淡淡道,“好看的留。”
“是。”
沈扶风伸手接下不知何处飘来的藤色五瓣花,花心点缀着淡雅的嫩黄。
他垂眸盯它好半天,长而密的睫毛如鸦羽一般,随着眨眼忽闪忽闪的。
这次,明在不等他开口问,就答道:“这是皇上赐下的美人霜。种在翠微轩边上的小花园和侯府后花园里。共有七株。”翠微轩正是此地,地处侯府最清净的西北角,风景怡人。
“美人霜……”他喃喃道。
美人霜,花语:不可逾越。
看起来本该开在冬天的花,却在夏天绽放。它与冬天相隔春秋,不可逾越。
他忽地笑了。
“可怜皇上戎马半生操劳半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忧国忧民。到头来还要操心太子的癖好。”
“陆时他……”陆时是太子的名讳,“此生,终是不能应他。”
明在恭敬地站在沈扶风的身边,听着他喃喃自语。顿觉那高高在上,看起来光鲜的皇室父子,也有不可说的可怜处。
他捻了捻美人霜娇弱的花瓣,随手扔下任它下落。
下楼转角时,他瞄了眼边上的美人霜树,停下了脚步。
“明在。”
“属下在。”
“把这些美人霜都送到东宫去。”
“树移易死,侯爷三思。”
“噗嗤~”他不禁笑了出来:“美人霜生命力极强,别说移根,就是给它砍了只留主根,它也活得下来。”
“……是属下愚昧了。”
他笑着摇头摆手,说无妨,心里却念叨着愿陆时放下希望。他们,不可能。
这座侯府是早就准备好的,只等赐给哪位王公大臣,所以他搬进来只花了一日功夫,再用了一日功夫来熟悉府邸。
明日就是进宫赴宴之日了,皇宫里此时正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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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明日为何不准儿臣出席?”平日的谦谦君子此时面目焦急,柳眉紧蹙。
“啪!”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中年人一掌拍在面前案桌上,道:“你我父子君臣,我难道还看不透你那点小九九!?”
陆时抿着嘴,半晌才开口:“儿臣不懂父皇意思。只是您先前说的身体抱恙这个说辞实在拙劣,今日辰时儿臣还曾出宫,不止百姓看见,且路上还与许多位大臣碰过面。”
“你!”陆鸣是真的气昏了头,他冲着门外大呼:“拿宗法来!拿宗法来!”
陆时被两个御林军架到了宫中单独建造的祖宗祀堂,双手反绑跪在堂前。
陆鸣屏退了所有人,方圆百米此时皆为禁区。他怒气冲冲地拿起了宗法。
宗法是一根暗红色蛇皮鞭,里头是牛筋,很结实。蛇皮外头露出一些针尖般的刺。
一鞭!
一道鲜血染红了长鞭,染红了陆时的白袍,染红了堂前的白砖。
陆时闷哼一声,却不管身上皮开肉绽。陆鸣见他不肯言语,再次挥鞭。
两鞭!
陆时背上的白袍又哧哧拉拉划破了一片,随即被争先恐后鱼贯而出的鲜血染湿。
陆鸣打在身上疼在心底,但他不得不这样做。人言可畏,他得早点断了他的念想。
三鞭!
这一鞭是极重的,带刺的长鞭叠加陆鸣雄厚的内力,让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陆鸣终归是心疼自己的孩子,赶紧扔了鞭子就要去搀他。
“打啊!”
却不想陆时嘶吼着说出了这一句话。
“父皇就算打死儿臣,儿臣也不改心意!”
陆鸣愣在了原地,有些发懵。那双因年轻时上过战场的粗糙的手停在离他半米宽的距离。
“父皇……”陆时抬头望他,眼里充满哀求:“全了儿臣吧。”
陆鸣看着这个他最钟意的儿子,这个未来的皇帝。他不明白。这个江山对龙阳之好的包容度太小,对天子的包容度太小。
他不明白为什么陆时还要一意孤行。
陆时是他的也是皇帝的儿子,他不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二人相顾无言,周围静谧得就像一潭水。
树影婆娑,映在陆时鲜血淋漓却仍挺拔如松的背上。
陆鸣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冷哼一声,收手:“来人!给朕抽!直到太子明白为止!”
说完,他拂袖扬长而去。
执行命令的是羸帝身边的暗卫,只忠于陆鸣一人。很快,暗卫手执长鞭,对他道一句:“太子殿下,得罪了。”
一鞭又一鞭,毫无心慈手软之意。
陆时一双桃花眼因疼痛而虚睁着,长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脸色苍白,眉毛紧蹙,银牙紧咬。身子随着鞭子的挥舞一颤一颤的。
伤痕累累,血染一地。
暗卫的手挥得有些发酸,看着这高高在上的太子爷的狼狈模样,不忍地劝了一句:“殿下……”
后话尚在齿间,就听得那鲜血染衣的太子殿下低吼道:“继续!”
他什么都可以退让,唯独扶风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