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无力的照着，给这座城市，这座残破的城市，带来一些自然的怜悯。
城中心，原本一开阔整齐的公园已经被军绿色占领，看不到一丝原本应有的绿色。其间不断有着人影穿行，不断有人被推进医疗帐篷，又不断地有盖着白布的被推出来，卡车的前盖还冒着热气，紧迫的氛围几乎充斥着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一构造体聚集等待移动的后方战场，结束战斗返回的也好，刚刚到来准备上前线的也好，几乎每一位战士的脸上都写上了紧张，谁又不是呢？城外感染体的嘶吼在这仍能听见。一棵枯树下，一位红发女性靠着漆黑的树干闭目养神的情景极为显眼。
“······那个人是死神对吧？”
“红发的死神······的确是这么称呼的吧”
人来人往，总会有些私语混杂在机械的轰鸣和伤者的低嚎中，虽说在他人面前谈论这个人的确有些失礼，但大多数被议论者都会当作没听见，不过，总会有意外，不是吗？
“我才不是死神，我要求你收回你刚才说过的话。”
那位红发女性—薇拉直接了当的回敬了过去。
“哈？我不过是在说事实而已，你的战绩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你难道要说每次活着回来的只有你和一个与你同时入伍的新人这件事就不奇怪吗？”
事情开始有意思起来，开始的议论者也没有因为薇拉的强势而选择退让，直接说出来薇拉被称作死神的依据。虽然薇拉作为一名构造体的经验尚浅，但是她已经参加过了不下五只小队，而这五只小队最终都被感染体摧毁，每次能存活下来的就只有薇拉和一名同期入伍的新人。
“虽然说是辅助型，说是战场医生，但其实你把修复用的纳米机器人都留给自己了对吧，不然···”
“你这家伙！！！”
和感染体间旷日持久的战斗让全部参与战斗的人员都被魔怔包围，在帕弥什的重压下，所有人几乎麻木，疲惫不堪，寻找着一个发泄口，直到失去理智，议论者直接将薇拉说成小人，而薇拉则将自己的怒气灌注到了拳头之上。
“竟然出手···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喂！快住手！”
临战而自乱，兵之忌也，自应阻之，本来因为疲惫而无视冲突的人在注意到冲突加剧以后便开始想要阻止这场愈演愈烈的殴斗，但是俩人之后的互殴把其他人都拉扯了进去。
虽然没有动用武器装备可以算是冲突双方还保有的一丝理性，但对于构造体来说仅仅是拳头也能造成巨大的伤害。
“我才不是死神，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你们这些家伙的错！我可是努力过了，我可是很努力的······但是大家就是死掉了，这还有什么办法！”
“唔······明明就是个辅助型为什么这么能打！”
伤痕轮番留在冲突者身上，薇拉忍着身上的痛楚接下直接向面部而来的一击，然后准备以勾拳给予对手最后一击。
“这么相见识死神的话，现在就让你在这里看看······”
“薇拉！停下！”
“给我住手！”
和声音同时传来的，是一道呼啸着的破空之声，意识海里激荡起的危险警告让冲突者同时收手向后退去，但哪怕是构造体，也显得勉强。巨大的镰刀旋转着飞来，将地面的石砖切碎，直接扎进冲突者两人中间。
镰柄还在震荡，冲突者站在两侧，没有再动手。
“······”
“呃······中尉！？”
和中尉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与中尉不同的，那个身影是直接冲过来的，冲到了薇拉身边，和跟薇拉冲突的人对立而视。
“······呵，另一个死神也来了。”
和新来者对视，最开始的挑衅者依旧不知悔改，嘴上依旧说着那些引战的话。
“你们这些家伙是把自己当成街边混混还是怎么样了？敌人是谁我跟你们强调过很多次了吧！来人！两个都给我关到禁闭室去！”
随之前来的军官很果断的决定了犯事者们的惩罚，虽然薇拉对此无动于衷，但另一方却显得有些慌张。
“等等，我还有之后的任务，然后先出手的可是死神那边吧！”
“所以说我不是死神！！”
“什么······！”
构造体话音还未落便已经倒飞出去，胸前有一个略微凹陷的脚印。
“顾然！你干嘛！”
“我不是说过停下来了吗？到底要违反命令到什么地步，把他俩都给我按住！”
手握着镰柄，在拦住薇拉，并将前面多话的构造体踢飞后，顾然便没有再多的动作，任由现场其他构造体上前将自己拘束，送进禁闭室。本有些推搡的众人在被顾然瞪过之后，动作也变得合理了许多。
大门被用力摔上，室内被几乎绝对的黑暗所笼罩，顾然靠墙滑坐到地上，耷拉着脑袋，心里却还是感到愤懑和凄凉。
几个月前，千帆自己化名顾然来到地面和薇拉一起入伍，准备刷好感度，但过程却远比千帆自己想象的要困难，也许是真的运气不好，或着其他的什么原因，千帆和薇拉一起待过的队伍，真没有一只能存活下来，哪怕千帆自己也几次差点栽了进去，拼了命才从感染体的洪流中脱身，连制式武器都坏了好几把。
虽说是活了下来，但回到战场后方，却有着更多的伤害在等着千帆和薇拉。大概是在第三支队伍被团灭后，这处战场后方便开始有留言四起，死神之名也渐渐传出，开始也许还只是小范围低声私语，后来却已经不忌当面讨论了。同薇拉一起，千帆自己也是品尝到了恶语的滋味。
“······好黑······还有，好痛······”
旁边的房间里响起薇拉的低语。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当初的第一个小队······
······
大家都以自己的想法为先，相信所谓的经验，然后在某处被杀死，只剩下我这个活着的人为这一切感到痛苦。
全部都是一样的。我考入士官学员，修习战术······全部都只是为了能够为谁做到店什么。
但是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嘭！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在禁闭室里回荡，千帆也一下抬起了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都是帕弥什的错！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人类会被这么一种奇怪的病毒打败！
没错！我可没有错！我可是每次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是没人回去考虑······我每次都有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但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
绝对不会是我的错！我才不是死神，我才不想做什么死神······我······我是来战场上救人的！”
“······你这家伙也太吵了吧，这些话非得这么喊出来吗？”
“语气给我好一点，而且她喊出来是不知道你个乐色也在。”
千帆听到前面挑衅者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语气还是那么满不在乎，怒由心生，直接冷言怼了回去。
禁闭室里一下重新陷入死寂，不知道在哪点通风机发出微弱的响声，几分钟过去。
“你都听见了吗？”
“都听见了。”
薇拉的声音有那么一些慌张，然后又马上回复如常，在问过问题之后便没有了声音。千帆有些紧张，起身走到把自己和薇拉禁闭室隔开的那面墙边上，侧着耳朵听着。
“······对不起，我不应该叫你们死神的。”
······
“别不说话，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得出这个结论的，毕竟道歉是需要勇气的。”
“呵呵······”
“······我接受你的道歉。”
“就这样吗？啧—”
“有什么好啧的，就这样。”
千帆粗暴地打断了构造体的话，有些烦躁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以前所有的伤害，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去的吗？
“—奇怪的人凑一窝了都，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来聊天吧。”
“我拒绝”*2
“就是因为你们这个太孤僻的性格才会让别人传出谣言的，你们不是不知道吧？”
“我可没有随大流的打算，我相信顾然也没有，成为构造体上战场也不是为了讨好谁而做的。”
“这点我也一样，但结果是和你，和你们一样丝毫做不出什么成绩，其他人也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所以我那个时候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这并不是你自甘堕落，改变的原因，也不是你能肆意评判我们的理由。”
千帆插嘴，毫不留情面地驳斥了构造体，背靠着薇拉的那面墙，又一次滑落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黑暗不知所措，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远比千帆自己想象的要大，人类总是这样，哪怕在灾难面前，也做不到公正。
“每次作战都能活下来又有什么用，现在······真的能叫活着吗？”薇拉的呢喃透过墙壁穿来，传进千帆的耳朵里“在这个满是绝望，只有痛苦的世界之中，到底是要怎么办才好。干脆就在下次的战场······”
声音一下停止，千帆又猛地回头看向墙壁，双手已经握成拳头。
“薇拉！不要想不开！我们都会活下去的，我不也一直和你一起，并活下来了嘛？薇拉！薇拉！说话呀！”
不知什么时候，千帆已经从地上爬起，手一下一下地砸着墙壁，却始终没再听见薇拉的声音。哪怕在这过阴冷的禁闭室，一滴汗水仍从千帆脸旁滑落，下意识地冲向禁闭室门口，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踹着门把手位置将门踹开，同样的打开关着薇拉的禁闭室大门，摸索着冲进去。千帆听到了薇拉的低吟。
“胸口······胸口好痛······”
循声冲向禁闭室角落，在墙角的铁板床上摸索到躺在那的薇拉，听到薇拉的低语，千帆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把薇拉抱在了怀里，出乎意料的，薇拉也没有反抗。感受着怀中人儿机体微微的颤抖，千帆心里亦如刀绞。
“走！我带你去医疗室！”
手刚从薇拉腿下揽过，千帆就感受到一个手掌抚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用了······”
“不行！你现在这状态—”
“我说了不用！”
薇拉的声音有些······千帆最后还是没有再坚持，右手从薇拉腿下抽出，还没抽走就又被一只手抓住。
“嗯？”
“······”
右手薇拉被拉到她自己身前。无多言语，千帆双手将薇拉搂在了怀里，搂得更紧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