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地见你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放了暑假天气越发炎热,泡菜嫌热不愿出门却又嚷着要吃冰激凌,知道她馋我便下楼买。
经过小区游乐场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个穿套头衫带鸭舌帽的你,你在玩滑滑梯,明明是五六岁孩子才玩的游戏,你却玩得津津有味。
我心里暗暗说一句“幼稚”,就离开了游乐场。
很快我拎着一大袋冰激凌回了小区,和保安打过招呼我便安静走着,可脑子里都是那个奇怪的你,脚下也不再是最近的归家之路,等回神一看我竟又到了游乐场。
我正想绕开,却看见你被大宝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好奇地问了你很多问题你却一概不答只护着头上帽子。
大宝看着来气便仗着那肥胖的身躯把你推倒在沙坑里。
“我还以为外国人多厉害。小子知道吗,功夫,这就是功夫!”
大宝打人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一般会惯性地走掉。我对大部分的人和事不会有特别激烈的想法。
避免冲突和麻烦,是我处事的第一原则。似乎对人类这种生物,我没有过多感情。
我转身想走,全当没看见这件事,可身体却僵在原地。
漂亮大眼睛要被打了,快帮忙!一个声音在耳边叫着。
不要惹事吴珑!你没有家长可以撑腰,你不是温婉,行侠仗义的后果你招架不了。
我是个旁观者,无论内心如何复杂,都用冷漠当做外壳。
我看着他们对你拳打脚踢,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第一次尝到了罪恶感的味道。
打伤了大宝,便要面对他护犊子的奶奶,吴珑……
你没有呼声求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护着的帽子被他们无情扯下。
你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忽然发出又凄惨又愤怒的一声“啊!“,猛地站起来拼命抢着被他们举起来的帽子,一边跳起来抢,一边怒吼着乱叫着。
像是陶瓷面具被敲碎了一个角,随着我扑克脸的抽动,裂缝被放大,上好的面具土崩瓦解。
而你的怒吼便是敲碎面具的工具……
我隔得远看不清你的表情,但刚刚那突然的怒吼却让我知道你的无助和难过,我冲了过去,挤开了围着你的人。
可我看见你的头发之后却被吓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把你护在身后。
“这不是我们小区的神童吗?你干嘛!你认识这个怪胎?“
大宝特别讨厌我,我不是第一天知道,因为他妈妈总是拿他和我比较。
不能打他,只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暗想着。
“你没事别多管闲事。“大宝把我推开,打算继续教训你。
泡菜,对不起了,我晚点再买给你。
“大宝,你妈让你把这些冰激凌提回去,还说有急事,让你马上回家。“
说着我把刚买的冰激凌递了过去,大宝怕他妈妈这是小区里都知道的事。
大宝斜着眼睛看着我,他知道我说谎却没说什么,接过装冰激凌的袋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而余下的人都追着大宝要冰激凌去了。
我见他们走了,再转过身来看你,而你早已带好了被他们丢在地上的鸭舌帽带,你不说话只是眼眶红红地看着我。
我呆呆看着你,男孩子流血不流泪,原来是因为流泪漂亮得犯规吗?
“以后女孩子欺负你,你就哭吧。”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被吓到了。我在胡说点什么?
吴珑你疯了吗?居然叫别人哭,真的大脑不清醒。
你似乎对刚才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我悄悄松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家吧!“
我说完你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任由我牵起你的衣袖,然后傻傻的跟着我走。
我牵着你走在树荫下,两旁的知了不停地叫着,偶有的微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似乎是内心的侠义第一次被激发得如此彻底,我内心激动得不行,脑子忽然有些短路,问出来那愚蠢至极的问题。
“你不会说中文?还是说你是个哑巴?“
我问你,你却依然不说一个字。不对啊,哑巴根本都不可能尖叫,我想着。
“Can you speak chinese?“我刚说完,原本低头看路的你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以为接下你会有所回应,但你随后却是更加沉默。
七拐八绕,我终于送你到了楼下想着你自己会上楼,我便放开了你的衣袖,想要重新去买冰激凌,谁知你不上楼反而拽住了我的衣角。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你,你忽然开口笨拙地说了声“谢谢!”虽然音调怪怪的,但是特别可爱。
你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一百块然后递给了我,“ For ice crean.”
“我不要你的钱。”
我把钱还给了你,就看见梧桐姨从楼上下来,“梧桐姨。”
“是吴珑啊!我刚要出去找Pt呢?谢谢你喔,把他带回来。你看你又去沙坑了吧!”梧桐姨说着便把你身上的沙子拍掉了。
Pt,他的名字吗?
“不用,我,我就是顺带的,顺带的。”
“他一个人在家无聊,老是想出去玩,今天又偷偷溜出来了。还好你把他带回来了,不然那几个孩子老是欺负他。”
梧桐姨特别喜欢讲大道理,每次没有半个小时停不下来。
“梧桐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梧桐姨再见!”
你知道吗,就是那天晚上泡菜说我借她的书上笔记栏里全是“Pt”。
现在想起来,原来那天不是我拯救了“漂亮大眼睛”,而是你拯救了我,也拨乱了我此后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