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诗中话老兵”
一位83岁的老人，前半生从事职业革命和党的新闻工作，并写下一些战斗的诗篇；后半生担负云南省经济部门的领导和组织工作，把智慧和心血洒在他热恋的红土地上；离休后在忙碌的社会性和老年性工作外，还写作和出版了经济学专著、五部诗集，真可谓“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着花”。他身材高大魁梧，腰不弓背不驼，发不白齿不疏，精神矍铄，记忆清晰，诚挚慈祥，沉着稳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老骥伏枥志千里，辛勤笔耕夕阳红。他就是老共产党员、经济学者、诗人杨正南同志。
杨老1915年2月生于四川省西充县莲池乡，1936年参加革命，1937年春加人中国共产党，历任党的区委、丰都县委、南充中心县委书记。日本投降后，经中共南方局董必武、于江震等同志领导接谈及党组织介绍在重庆、成都、雅安从事党的新闻工作，任重庆《国民公报》、成都《西方日报》、《民讯》杂志、雅安《新康报》编辑主任、主编、主笔等职。1949年4月，在雅安建立党的地区组织，策动国民党二十四军起义，迎接解放军进入西康。解放后任西康省文教厅副厅长、省政府秘书长，后任云南省建委副主任、计委主任、省人大常委。1986年离休后享受副省级待遇，任省经济学会会长、省社科院顾问、省老干诗协理事长、省诗词学会副会长、《当代中国·云南卷》、《云南百科全书》副主编等。1990年出版了30万字的经济学专著《理论与实践丛谈》。近年来连续出版了《炽热的心潮》、《红土地的热恋》、《昆仑颂》、《胜利之歌》、《中华情》等五部诗集，计1千多首。他的一些诗词曲被选人《当代中国诗词选》、《中华诗词佳作》等，其生平传略或诗文被收入《云南当代经济学者》、《革命回忆录》丛书、《一二·九诗选》、《当代诗词撷英》、《中国文艺家传集》、《征程留踪》、《西南义举》等。杨老在《八十自嘲》一诗中咏道：
诗田难种技还差，击壤南山地种瓜。
每日陇中躬耕作，晨昏案上理桠杈。
拘泥格律池塘小，解放思维遍地花。
鞭挞讴歌凭党性，潮来试看小沉渣。
一些老同志诗友纷纷贺诗，仅列两首：“深信马恩心似铁，忧国救民气如虹。立场坚定如磐石，原则性强似柏松。满腹豪情含笔底，浑身铁骨蕴诗中。是非曲直由人论，气正神清乐晚晴。”（陈乡源）“抗日战争多艰险，血雨腥风闯过关。参加创建新中国，呕心沥血重任担。建设西南大三线，走遍西康入云南。功高不骄人人敬，英雄肝胆福寿全。”（张润田）云南省的老领导高治国同志在为《中华情》作的序中评价说：“杨正南同志的诗作，坚持主旋律，手法多样化，有新诗，有格律诗，有词有曲，这种多样化的体裁，对诗词改革和探索新诗发展方向，是很有益处的。他是云南老干部中勤奋写作、诗作多产的一位诗人，在老年诗坛占有一席之地，享有较大声誉。”
“黎明前的投枪”
如果要说诗龄，杨老的诗龄已60年了。八九十年代写作了千首诗词曲的老诗人，其实三四十年代就是一位年轻的战士诗人了。1936年杨正南同志在万县参加革命工作，同年5月他用笔名杨前在《川东日报》副刊上发表了第一首诗《幽灵·怪物·巨人》。该诗已选人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6年出的《一二·九诗选》。这首诗是作者读《共产党宣言》后所写，可谓卓具胆识，犹如刺向反动统治者的利剑投枪，亦如漫漫黑夜里一道雷霆闪电：“‘一个幽灵……在欧洲徘徊’/轰隆隆……坎坦坦……/幽灵像天上的雷霆，/从欧罗巴向亚细亚，/划破乌黑的天空，/闪烁着耀眼的光亮。/它对亿万人慈祥，/而它愤怒、憎恶的/大声的呐喊——/让腐朽和丑恶死亡，/把盘剥和压迫一齐扫光！//轰隆隆……坎锵坎锵……/一个怪物从欧洲移向东方，/排云扫雾，从天而降。/不，从地狱，从底层深处/一个强音在呐喊：/打碎这千年的锁链，/这世界归我们掌管！/礼教，是封建主贪得的钱囊，/忍耐，是敌人调制的迷魂汤，/觉醒，是被压迫者活命的糇粮！//”
第三节，诗人更加放声歌吟：
哗啦啦，旗帜在飘扬，
劈拍拍，坚决拥护，热烈鼓掌。
亿万个人民，从北方到南方，
亿万只奋起的手臂，
亿万个喉咙呐喊：图存救亡！
巨人——世间的好汉，
决心——无产者的钢枪，
智慧——战略的海洋，
愤怒——爆发的火山，
前进——换天的力量！
1936年12月12日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这一重大事件使我们年轻的战斗诗人很快就写出了《困兽》，何其芳同志也快速地将其发表在他主编的《川东文艺》1937年1月号上，都是有胆有识的壮举！诗中吟道：“……巨雷的愤怒，轰隆隆，喀嚓嚓……/闪电冒出了耀眼的火花，/是雷电在同黑夜‘斗法’！/一只猛虎，大黑熊，独角犀……/不，是巨兽，掉进了村民掘好的深洼。/绝望的哀嚎，像山林的呼啸，/顷刻间，引来无数的火把，/猎户的火药枪，磨亮了的利刀，/系红缨的钢叉和长矛。/……杀死它，一块肉，一碗血，一寸皮，/怎末也难平息我们心头的愤恨，/送去动物的笼亭，让人观赏这个活标本，/而我们紧握手中枪，注视着天外的敌人。”这些诗句，极其含蓄而犀利地勾划出张、杨兵谏时那个“困兽”的狼狈逃匿像和人民的愤恨之情。在诗的末一节，似乎道出了逼蒋抗日及后来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意思：
顷刻间，山村恢复平静，
淅沥无声，
乌云流散，
透出几颗在擦眼的星星。
巨兽似乎收敛了一下本性，
像是温顺，却又想噬人。
火把虽然慢慢散开，
仍然高高地举起，
手不离枪，矛不离身，
警惕着，直到天明。
《困兽》一诗，无论其思想的深邃，表现手法的含蓄蕴藉，形象的独特和语言的功力张力，在今天给予怎么高的评价也不为过。站在中国新诗发展史的角度看，以上两首已载入史册的诗，杨正南同志仅仅作为一个诗人也可以自豪了。
然而，战士自有战士的性格和胆识。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反动派挑起了全面内战。杨正南同志受中共南方局的派遣一度打入敌人内部做地下秘密工作，冒着生命危险搜集大量情报。后来从事党的新闻工作，他写作发表了大量的政论、杂文、经济文章和诗歌。选人诗集《炽热的心潮》中“黎明前的投枪”一辑诗，确实如刺向反动当局心脏的投枪和匕首。如发表在1945年10月29日重庆《新华日报》上的诗《罪恶的“命令”》，尖锐犀利地讽刺批判了蒋介石不准解放区受降的“命令”：“……为什么一双，又是一双血手，/死死地卡住中国人民？/一双血手，疯狂而残暴地/夺去了千千万万中国同胞的生命；/而今，两双血手扑过来，扑过来的/竟是‘炎黄子孙’自家人/发出罪恶的‘命令’？/你发出这种罪恶的‘命令’，/是洪宪老重温称帝的野心？/阻止人民做中国的主人？/为什么对人民结下深仇大恨？/是恶魔抓走了你的良心？/是当上了殖民主义者忠实的仆人？”诗人以一连串的质问刺向独夫民贼，同时呼吁警醒人们。在1946年的《国民公报晚刊》上，杨正南同志发表了一系列政治讽刺诗，如《泊来的“颂歌”》、《“升平”的“颂”歌》、《书报审查之歌》、《慷慨人之歌》、《保办小学》等等，这些“怒向刀丛”的政治讽刺诗，如利剑如投枪刺向反动势力。如《“升平”的“颂”歌》这么一首极其辛辣尖刻的讽刺诗竟能在蒋管区心脏的重庆刊出，一方面也的确显出作者的胆识和智勇：“……接收大员们赶赴华北华东/金条与官位并重，/保驾了‘曲线’的‘救国’诸兄。/……暗暗地一车车一船船兵丁运送。/外战时逃跑的无脸见父兄，/‘远见’的还暗暗通‘江东’/内战时，夸什么‘盖世’的武功？/……影院、舞场门前塞的水泄不通。/没听到民谚：‘汽油血浆一样贵重’！/为什么挥霍民脂来摆阔兜风？/纸票儿往下翻筋斗，生活指数直线腾空，/管什么公教员没钱买米，无衣过冬？/老百姓柜中无粮，锅儿‘罢工’？！”《书报审查之歌》每字每句都充满了严肃的幽默和人木三分的讽刺：“不管你叫高尔基还是托尔基，/马文通反对资本有全集/……要不然就是。免登，免印，/还要对你们下令通缉！”这些战斗的诗篇，由于它深刻的思想性和较高的艺术性相结合，今天读来仍启人思索，魅力不减。真可谓世上疮痍，歌中诗史；胸中经纶，笔底波澜。
八十年代初，迎来国泰民安、改革开放的盛世，杨老几次应邀参加了四川、重庆、南充、雅安等地的党史座谈会。战地回眸，感慨万端，天地巨变，诗兴勃发，他写了大量的抒情、言志、哀悼、叙事、忆史的新诗、古体诗、绝律诗、词、曲。文章老更成，渐于诗律细。诸如《周总理在重庆》追记了1939年周总理在张家花园的抗战讲演。《炽热的心潮》抒写当年毛主席大义凛然亲赴重庆谈判传佳话，他参加保卫工作的情景。《感人的盛会歌不尽——一九四六年三八节的红岩之夜》生动形象地描述了周总理、邓大姐、董老、吴老、博古、若飞、叶挺、廖承志等在红岩村的感人至深的场景。以上几首诗就是40年代在重庆写下一些章节或片言而今加工修改成。其新写的有几十首，如《重访毛主席、周总理故居》、《南方局学习班故地》、《枇杷山烈士墓》、《重庆叙史盛会》、《谒烈士墓》、《祭陵》、《彭县起义》、《金牛叙史话雅安》、《望周公山怀念王少春》、《普天乐·解放军入城》、《古调蟾宫·春节城边击匪》、《题西昌蒋宅·捣练子》、《康报同仁再会西昌》、《情义难忘》、《哀嘉陵》、《忆征途》、《忆史》等。
请读《登红岩》：
阴云迷雾裹山城，熠熠红光照两川。
鬼怪妖魔来设阱，忠心赤胆敢登山。
无私直闯阴阳界，有胆敢冲鬼门关。
屹立红岩垂远久，毋忘地狱换人间。
清黄宗羲云：“夫诗之道甚大，一人之性情，天下之治乱，皆所藏纳。”叶燮《原诗》也说：“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古人尚且强调“道”、“胸襟”。杨正南同志这些抚今忆昔的言志之作充溢着坚定的信仰，崇高的襟抱，时代的精神，宏扬的旋律，阳刚的气质，雄劲的风骨，沉郁顿挫的风格，令人击节赞赏。
这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董必武同志诞辰110周年之际，杨正南同志写了一组诗《忆董必武同志在重庆的斗争》。因作者长期在董老等领导人的指挥下秘密工作，艰辛惊险，故写来情朴意深，感人心旌。请读这支曲《混江龙·大计》：
可正是艰辛时候，难得老人风范留。霉米稀粥，神劳清瘦。才知是中央大计有安排，选择青年棹小舟。去和这浪滔滔逆水狂波斗，恨才智俱短，还弄文畴。
刘熙载《艺概》云：“常语易，奇语难，此诗之初关也；奇语易，常语难，此诗之重关也。”作者以朴实形象的语言，将董老的神采风范，共喝霉米稀粥，密授大计的情景，及作者的思想感情都生动抒写出来，“常语得奇”，浑厚真淳，形神俱佳，文质斐然。
“屈子对缪斯，红霞映彩云”
中国诗论历来重视诗言志和诗的社会作用。《尚书·尧典》最早强调“诗言志，歌永言。”、孔子提倡兴、观、群、怨。《毛诗序》进而提出“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白居易坚持”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一代伟人和诗人毛泽东曾大书”诗言志。杨正南同志在《炽热的心潮·编后记》中说：这本小册子选人的诗，时间跨度从1936年到1990年，达54年之久，反映了作者从步入社会到离休的宝贵的一生。诗的政治气氛强一点。54年，我们经历了天翻地覆、惊涛骇浪的大变革，心扉受到强烈的冲击，这些变革和冲击，是每一个革命工作者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首要的感触，也是最深层次的思想陶冶。在艰苦战斗中的咏叹，在底层的呐喊，在胜利中的欣欢，在失去战友时的悲伤，对大好河山的眷恋，有不少先烈留下一章一句……还有不少先烈，什么也没有来得及留下。我是幸存者中的一个，有些言志之作以成篇成章或片言只语保存下来，有些是退下来以后修改加工的……表达了他从三十年代到九十年代诗歌创作的历程（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忙于经济建设基本未写诗）和鲜明的诗歌观。
近些年来，杨正南同志还写作了10多万字的诗论文章。他的诗歌观其中一点就是——“坚持主旋律，手法风格多样化。”他在一首《咏诗风》中道：“屈子对缪斯，红霞映彩云。相尊莫相斥，共育精神林。”把新诗与旧体诗词曲的关系比喻成“兄弟情谊”，是颇有见地的。杨老不仅在三四十年代写作发表了一些战斗的优秀诗篇，而且在离休之后和耄耋之年仍然写作了大量的反映时代精神和现实生活的新诗；与此同时，他还熟练自如地掌握和运用古体诗、词、曲，书写历史风云，昂扬时代精神，反映多姿多彩的现实变革，表现千汇万状的生活题材，特别是讴歌党的事业，讴歌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先烈，讴歌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讴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英雄模范人物和普通劳动者，讴歌祖国壮美河山；同时鞭挞坏人坏事、贪污腐败等丑恶现象，讴歌真善美，鞭挞假丑恶；另外，他以满腔热忱写出了大量的“云南风采”、“边疆新貌”、“云岭主弦”、“兴滇奏鸣”等系列诗、组诗。诚如一位老同志称赞的“滚热情浇红土地，生花笔纵大文章。”他作为一位老战士、经济学者和老诗人，做出了自己宝贵的奉献。正是：
巴山苍苍，蜀水茫茫，杨老人品，山高水长；彩云灿灿，红霞娘娘，正南诗文，青史永光。
1997年4月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