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鹰给陆文君整理着衣领,叮咛道:“小师弟,今天县考不要大意,府学里的那些老古董很看重县考成绩,如果不理想,可能会受到冷落。”
陆文君信心满满道:“师兄放心,连老师都夸过我的才学,区区县考手到擒来。”
朱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斥道:“师门律令,戒骄狂。”
“师弟知错了。”
县学。
天上还是灰蒙蒙的一片,牛毛细雨飘落,空气很湿,却不影响生员们热烈的情绪。
今天对他们来说是个大日子,若是进了府学,无论是地位还是生活品质,都会更上一层楼。
陆文君到考场的时候,生员已经悉数到场。只缺了李大壮和张耀扬。
本来,张耀扬父子是他必杀的对象,但被周县令派人告知,他们已经被押解京城了。并保证,肯定比死在他手上更惨。
县学的生员见到陆文君,有些羡慕,也有些畏惧。从前的那个神童陆二郎又回来了,从劫法场那天足以看出李大儒对其的看重,从前的二傻子,如今却像大山一样高不可攀。
同时,他们心里都很后悔,如果当初跟他亲近一些就好了。
陆文君前世在校园的经历很丰富,自然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也深知高傲是赢不来尊敬的。
他重活一世。不只是要自己变强,还要帮陆二郎重振陆家门楣。所以,需要在小汤县打下扎实的威望基础。
生员们见陆文君向他们笑着拱手行礼,受宠若惊,纷纷起身还礼。心生感慨,陆家二郎比起那个小人张耀扬,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才叫大肚撑船,这才叫虚怀若谷!
周县令准时来到县学,身后跟着一众捕快。县考是很庄重的,不能有任何作弊行为。捕快是最好的监考官。
“各位,今天考的内容,是张先生临终前拟好的题目,已经在府学备过案。希望你们认真作答,算是给自己的前程有个交代,也不辜负张先生的多年的苦心教导。”
众生员起身,同声道:“学生记下了。”
“坐下,发卷。”
众生员各自回位,捕快们把事先誊抄的卷子一一发下。
陆文君铺好笔墨,看着卷子上的考题——君子忧国考。
题考标题下写着注释:大易朝历经风雨三百年载,国势由隆转衰,阶层成垒,上下云泥,外敌环伺,内忧外患。吾辈生入文路,当忧国思民,请以文章各抒己意。文体不限,限时一个时辰。
陆文君暗叹一声,张先生果真是个直人。这种话说出来就够难听的了,还当做考题来考?更不可思议的是府学竟然通过了。
看来,儒家在这个世界的力量不可小觑。
陆文君没着急下笔,闭着眼睛思绪飞转。
自己写篇文章也没什么难度,但他要的是一鸣惊人。这辈子不可能要老师和师兄护着,必须拼出自己的地位。这次县考,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机会。
然而,庆阳府有十八个县,想要在众生员中拔得头筹,必须要有点干货才行。脑袋里的记忆成为了陆文君的最佳作弊器。
没多久,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成为了首选。而且,简直是最佳答卷。
北宋年间,王朝内忧外患,阶级矛盾突出,外有契丹和西夏虎视眈眈。
为了阻止国势进一步衰落,以范仲淹为首的新政集团发起了‘庆历新政’,但在大地主阶级和保守官僚集团的压迫下最终告败。
后来,范仲淹被贬邓州,写下了这篇《岳阳楼记》。其中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流传千古。
当然,不能原文照抄。《岳阳楼记》是巴陵太守滕子京重修岳阳楼后,托范仲淹写得一片纪念性文章。所以,里面的人物、地点和景色都要稍加修改,只要保留精神精华即可。
整理了思绪,陆文君睁开眼睛,挥毫泼墨,走笔如龙,有如神助。写出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凉河楼记》。
西凉河西畔有一座观景楼,建成已经有百余年,经过数次修缮,但现在也快塌了。
陆二郎曾偷偷上去过,日暮时的景色还留在回忆里,正好被陆文君所用。
周县令在生员中游走,时而皱眉,时而叹气。
小汤县的运势一年不如一年,教出的学生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当他走到陆文君面前时,轻描淡写地看了几眼考卷,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是个举人,也在府学待过,文采一般,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陆文君的这篇《凉河楼记》不可小看,全文将记叙、写景、抒情、议论融为一体,动静相生,明暗相衬,文词简约,音节和谐。
内容上,也超越了单纯写山水楼观的狭境,将全文的重心放到了纵议政治理想方面,使得文章境界更进一步。
周县令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敢相信这篇文章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的笔下!
尤其是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简直道出了几百年来,所有文人的家国情怀。
妙,妙不可言!
但如果说是作弊也不可能。
张凤山那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绝对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考题。还有,就算是陆文君提前知道了考题,没有真才实学,也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更何况,文章里的地点和景色正是西凉河,根本不可能作假。
周县令心中感慨,被大儒看中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同时,心中也有些落寞,本来他还打算放水,如今看来,凭他的才学连放水的资格都没有。
“张老头,我不如你!能教出这样的学生,你泉下有知也该明目了。”
陆文君的文采远超当年的刘侍郎。可惜周县令已经老了,否则仅凭发掘人才之功,就能在官场更上一层楼。
时间到了,捕快们收了生员的卷子。有的双眼呆滞,有的捶胸顿足,还有的已经哭出来了。
只有陆文君气定神闲,一步三癫的离开了县学。他很自信,这篇文章就算拔不了头筹,也必然能名列三甲。
小月和丫鬟小翠正在外面焦急地等待,见陆文君出来,扯着他的袖子问道:“二哥,怎么样?”
“放心,二哥是谁?”
“走吧,咱们回家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