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灵的无间地牢,是专门用来关押重犯的。
无间地牢位于万恶棘穴的下面,因此地牢更加阴冷潮湿黑暗,在这里连空气中似乎都有一种腐败的味道。
一切似乎都被凝固了起来。唯有角落也微弱的火光在忽明忽暗的闪动着。
但它似乎也受不了这地牢的阴暗,下一秒就想熄灭化为青烟逃离。
傲慢没有在光亮处寻到懒惰,他等了一会儿。
在他那琥珀色的眼瞳适应了周遭的黑暗时,他在一个光照不到的黑暗的深处发现了懒惰。
懒惰那日的破烂衣衫已经换掉了,到底怎么说还是邪灵二当家,手下人也不敢怠慢。
傲慢打开囹圄的牢门,向缩在角落的懒惰走了过去。
看着紧闭双眸的懒惰道:“你醒了就不要装睡。”
懒惰身子动了一下,睫毛轻颤,眨开了眼,眼神黯淡无光。黑暗中,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漆黑地天花板。
傲慢在懒惰面前蹲下身,视线与懒惰相平,使懒惰的视线不得不落在他身。
傲慢的声音是有些低沉的,他尽量将声音放的又轻又缓:“你做了什么被游盗追捕?”
傲慢的声音很柔和,像是耐心的长辈在哄着年幼无知,犯错了的孩子改正错误。
他也的确在哄,他想早些把这档子事给结了,毕竟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他。
他有预感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他可以倒下去但邪灵不行。
还有月霖的事……
——唉
“傲慢”让他宁可哄着懒惰,也不愿出去见上月霖一面……他们之间是一堵无形高墙,令他无法去触碰,更别说打破,如同一根刺,横在他喉间拔不出,也咽不下。
但懒惰显然是不配合的,并不回答傲慢问题,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保持着沉默一声不吭。
傲慢也不着急,就那么目光如炬的盯着他,他知晓如何让他开口。
果然懒惰被盯了一会儿后,突兀转过脸去,移开视线败下阵来,神情落寞开了口,吐出一句:“奈奈怎么样了?”
傲慢有些诧异似乎没有想到懒惰会这样反问一句,但他还是回答了懒惰:“月霖没事。”
傲慢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追问,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按套路出牌了。
“乖乖认个错好吗,别让你妈妈担心。”
“她不是。”懒惰眼眸闪了闪道。
傲慢怔了下,毕竟是上位者,他略一思索,便参透了其中的深意。
“恢复了?”
懒惰无声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傲慢看着自己面前的懒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张狂,换上了一幅冷硬,淡然的表情。
到底是——长大了。
傲慢回忆起当初月霖带着他回来,那是月霖神志不清后第一次找他,为的是给懒惰要身份令牌……
傲慢扶额,他没想到还有这层变故,本就一团糟的局势上,又添了一坨乱麻进去,他想大刀阔斧将一切都了结。
“你是邪灵的人,喝过罪恶水潭的水,生便是邪灵的人,死便是邪灵的鬼。这是命,不管你有什么缘由,都逃不掉这早已注定的命。”傲慢态度强硬,不容反驳地说道。
懒惰对傲慢的言论既没表示肯定,也没反对,他保持着沉默,却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抗拒。
两个人就这般无声的博弈着。
许久,傲慢叹了口气,率先打破沉默。
“你真以为你的那点小动作,我会不知道?”
傲慢见懒惰没动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还给我!”懒惰向傲慢说道,情绪激动。
那是阴阳双面晶石。
傲慢看着终于有了反应的懒惰,自嘲般笑了笑后,从怀中又掏出一样东西。
懒惰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情绪安静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那是,两块阴阳双面晶石,此刻静静地躺在傲慢手中,表面在微弱的灯火照耀下还泛着华美的光彩。
“这是命,我逃不掉,同样你也逃不掉。”
从染上了黑暗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无法逃离,只能归属黑暗。
一切尝试,都是不自量力的徒劳。
傲慢将手心合拢,当着懒惰的面,再张开时,那阴阳双面晶石便成了一堆粉尘。
傲慢转身不再停留,只留下一句:“想清楚了就赶紧出来,二当家的位置不能空太久。你自己惹的一堆事,自己处理干净。”便问外走去。
他们无从选择,只能背负。
地牢中一片朦胧暗淡,懒惰两眼对着那堆粉尘发愣。在昏暗的灯光里,他的身影显得单薄,黑魆魆仿佛一个鬼影。
半晌,懒惰又闭上了眼,傲慢说的没错,这是命。逃不掉的命。
他早已无路可退!
他累了,他不想在思考什么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或许明天他就有办法解决这一切了。
可上天偏偏不如人意,无间地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沉重的锁链打在铁栅栏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懒惰的眉头皱了皱,十分不耐烦的将眼半张,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便看见一名身材妖艳的女子走在最前方。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凤眼含神,柳眉吊梢。
旁边跟着一个精瘦的儒士,却偏偏从进门起嘴就没闲着,一路吃个不停。
当然,这并非是所有的访客,还有一位将自己的头和脸藏进了斗篷之中。远离前面两人,但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沉狂躁的气息,斗篷下隐隐露出嗜血的凶残红光。
色欲、暴食、暴怒,懒惰冷笑一声,七聚头算一算这都一下来了三位,还真当是给他面子啊。
色欲一步三摇向前走到牢笼前停住。目光很是肆无忌惮细细打量懒惰。
懒惰半依在墙上,气息微弱,其气势同之前,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真当是派若两人。
色欲手中骨扇一收,笑容却愈发灿烂了,丹凤眼向上轻挑。
“懒惰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背叛邪灵,暗中与游盗勾结。”
色欲的声音尖锐刻薄。
懒惰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停顿了一下,便又闭上了眼。
麻烦找上门来,就随他们闹吧,他懒得应对。
色欲没有得到回答,气得脸色发青。暴怒猛一踢牢笼铁栅栏,栅栏剧烈的震动起来,巨大的声响在无间地牢回荡。
暴怒低沉的吐出两字:“杀了。”
暴食心里咯噔一下,忙把嘴里的吃食咽了下去,急忙开口:“那可是二当家。”
色欲却一脸风轻云淡,十分不以为意道:“他都背叛邪灵了,还算什么二当家!”
“没有。”
色欲显然没料到懒惰会开口,一脸嘲讽的表情:“没有?!全大陆都快传遍了,你,懒惰,邪灵二当家,投靠了游盗组织!”
暴食安静的往嘴里塞着东西,这是游盗组织的幕后操盘,放出懒惰已经投靠游盗的假消息,混淆视听。
“我要真投靠了游盗,现在怎么会在无间地牢呆着?”
“你……”
色欲脑子不笨,自然知晓懒惰这件事上有蹊跷,可她就是想来找茬。
暴食看着无词可吐的色欲,又啃了两口手里的食物。得恩将军的计划恐怕是行不通了。
他被命令暗中笼络这位二当家,原计划是带着色欲他们来地牢,借其对懒惰的不满和想上位夺权之心,唱白脸。
自己好唱红脸,留下一个好印象,方便下一步行动。可不料懒惰这位二当家真是油盐不进。
色欲这边的白脸根本唱不起来!看来这次他只能无功而返了。
正当暴食正在想着找什么借口先行一步时,无间地牢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但最先进入人们视野的却是一口黑棺,接着便是气急败坏的贪婪。
贪婪骂骂咧咧进门,看见地牢内的三人,先呆愣了一下,懒惰人缘一向不怎么样,他没想到还有别的访客拜访。
贪婪眼睛转了两转,便猜到了三人的来意,心中便更不快了。
但还未开口,贪婪身后先一步闪出了一个紫色的影子。紧接着便响起一串银铃清脆的声响,那带着敬意的声音便一字一顿,在空旷的地牢内响起:“几位大人来见二当家,为何还不行礼。”
色欲看见嫉妒银牙一咬:“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行!”
“你们行了吗?”嫉妒一本正经反问道。
“嫉妒你……”但色欲还未说完,贪婪便吼道:“你们想对我儿……不,懒惰做什么!”
暴怒拦住要冲上前发火的色欲,行了个很标准的礼仪就带着三人离开了,走路过贪婪时停了几秒后,才跟着骂骂咧咧的色欲继续向前。
等三人全部离去后,嫉妒才松一口气。
贪婪饶有兴趣的看着嫉妒:“你跟色欲有仇?”
嫉妒摇摇头,但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贪婪和嫉妒走下地牢的旋楼梯,贪婪看着那盏即将熄未熄的灯,脸色一阵难看。
“手下人怎么回事?这破地方能呆人吗?怎么也不多点几盏灯?你看这地方潮的……”
贪婪自来熟的在牢房中四处转悠着,嘴里说个不停。
嫉妒跟在身后,任劳任怨把那口棺拉了进去,又从她腰间的乾坤袋取出灯。
嫉妒带来的灯,将地牢照得如白昼般。
懒惰伸手遮挡一下,支着身子吃力坐起问道:“你来干什么?”
贪婪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一些:“嗯,过来看看你,哝,我把你的床送来了,你肯定不愿意回去……”
“奈奈呢?”
“不给你送床你怎么睡……”
懒惰眼光锐利的盯着贪婪。
贪婪的呼吸一顿,强颜欢笑道:“她很好。”
懒惰仍旧死死盯着贪婪:“说实话,奈奈怎么了!”
贪婪颇为无奈,摇了摇头道:“霖霖,恢复了。”
明明这几个字如此简单,但贪婪说出时仿佛有千斤之重。
“她把那些事……她把你给忘了。”贪婪说到最后声音都颤了起来。
懒惰像是膨胀到了极点的气球突然被针一刺,懒惰的双肩像是被什么一下子压垮了,他的头重重垂下,久久才吐出两字:“恭喜。”
贪婪将眼睛闭了闭:“懒惰你别这样,霖霖她,她始终是你娘。”
“她不是。”懒惰轻轻摇头。
贪婪此时也不能再底气十足反驳懒惰了。
“我可以带她来见见你。”
“不用。”
“说不定她能回忆起什么来……”
“忘了就忘了吧,忘了……也好。”懒惰喃喃道:似乎是在回答贪婪,又似乎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只是那眼神太深、太沉,仿佛蕴含着无尽地悲伤和痛苦。
贪婪哀叹一声,他觉得这地方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拉着嫉妒向外走去。
“你想通了,就快点出来吧。”贪婪知道依靠懒惰的空间裂缝,没有地方可以困住他。
牢房的门,落锁关起,一切又归于死一般的宁静。
许久,懒惰才缓缓抬起手,向虚空中挥了一下,嫉妒就添的几盏灯闪烁了跳动了一下,就化为缕缕青烟熄灭了。
――无间地牢,
重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