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子时,月正当空。
今个是五月初八,正是退大潮的日子。
潮水声渐远的沙滩上,一名左脚有些微跛,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背着竹篓,借着月光赶海。
这儿是琼华大陆的东越国,跛脚少年名叫魏子玉,是这东海边的小村庄——九家堡的渔民。
村里的人背后常说,这小子天生运气比别人好,虽然是个瘸子可每旬的收鱼集市他总是比其他村民捕获的海货要多上不少,时常还能弄点少见的珊瑚,大蚌。
可他们哪里知道,正是因为魏子玉的脚跛,若是和他们一样每日辰时出发,日落而归,怎么可能争的过他们,怕是只能捡捡响螺,拾拾海带了。
村民们大风天不出船,他就迎风下鱼笼。雨天不下海,他便顶雨潜水捉玉蚌,掰珊瑚。日落不出门,他这儿边披星戴月赶大潮来了。
村民们都不知道,虽然他脚上有疾,可只要他下了海,就像那蛟龙如水,不但再无阻碍,更是如鱼得水,自在随心。
捉起一对正在打架的赤甲红和青蟹,魏子玉来到了一处礁石围绕成的深潭。这处水潭,只有每个月退大潮的那一天才会露出水面,很是隐秘,只有他一人知晓,算是他的秘密藏宝库。
脱掉上衣,伸了下身子,他便要跳进水潭里,看看今个有什么大货出没。
当他刚摆好姿势,要鱼贯而入时,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巨响,接着眉心正中像似被一支利剑指着,好不难受。
他手捂额头,抬眼望去,只见星月寥寥的夜空中正划过一颗流星,准确的说是飞来了一颗!
魏子玉刚看到它时,不过是远处泛着白光比寻常扫把星大了一点,可过了几瞬之后,这星星看着越来越大不说,尾巴上的光芒也从惨白变成了一片赤红。
“不好!”魏子玉暗叫一声,俯身拿起麻衣,提起背篓撒腿便跑。他小时候可是见过流星尾地,毁天灭地的景象,这要是被那飞星砸中哪还有命活。
他边跑边回身观望,只见那流星越来越近,光芒越来愈盛,可速度却好像变慢了。看情形应该是能躲过一劫了,心中不由得泛起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惜没待他高兴多久,等再次回头看去,那飞星马上就要砸入沙滩上的时候忽然拐了个弯,贴着沙石之上尾随他而来。
我的妈耶,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这飞星长了眼睛,还是我做了啥缺德带冒烟的坏事了,老天爷要收了我?
魏子玉一路狂奔,奈何他脚疾甚重,没多一会就慢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说来也怪,他力气用尽脚步蹒跚,那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飞星竟然也慢了下来,跟在他身后三丈处。眼见没可能逃走,索性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拳头大小全身冒着火光的飞星,飞星好似通灵了一样,也跟着停了下来,在原地缓缓的旋转。
“喂,星星大哥,你为何一直追着我?”魏子玉壮着胆子问道。
飞星哪里会答他的话,见这奇怪的星星好像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魏子玉穿上麻衣,不再理会它转身朝村子走去。
海边离村子约莫着有个五里多地,中间隔着一座二三十丈的矮山,山靠海一边裸露着的白色石崖。
魏子玉一路往回走,飞星一路追,大有要跟他回家的意思。
绕过小山,静谧的九家堡便映入眼帘,他想要回家,身后却跟着这么个奇怪的跟屁虫,要是被乡亲们看到还不把自己和它都当成怪物,举报给官府?
想到此处,他转身对飞星说道:“星星大哥,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不过看起来你似乎很有灵性的样子,就权当你听得懂吧。”他轻咳一声试探着接着说道:“你看,我这要到家了,大哥你要是跟我进村子的话,被乡亲们看见必定被当成从海上入侵来的妖兽,到时恐怕请来道爷将你收了炼丹去。要不你还是赶紧离去吧。”
面对魏子玉满脸堆笑的规劝,飞星似有所动,在原地上下翻转了几圈后又再次变的平静。
这下可把魏子玉急坏了,要是这奇怪的星星执意要跟着自己进村子该咋办?
正当他欲再劝,面前的飞星忽然通体赤光大盛,耀眼夺目,接着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魏子玉被惊的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然后被飞星击中眉心昏死了过去。
他倒地之后,那额头上的赤色飞星居然开始渐渐变小,光芒则肉眼可见地渗入到他的身体中。过了大半个时辰,红光渐渐散去,那原来拳头大小的飞星居然缩成了拇指个头的小圆球。圆球晶莹剔透,其中赤色火云不断流转,一见便知其非凡物。
斗转星移,黎明已至。
昏睡了半宿的魏子玉被清晨的露水,凉风唤醒。他下意识的去揉被撞个大泡的脑门,却入手了那颗赤色宝珠。
“嗯?这是什么,我记着昨夜最后不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大飞石撞了我么,怎么变成了这么个小圆珠子?难不成是做梦?”他一阵小声嘀咕,百思不得其解。
沉吟半响过后索性将珠子收入怀中,拖着疲惫的身子满怀疑虑地一路回了家,进了屋子倒头又沉沉睡去。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过后,嘈杂的呼喝声把正在熟睡的魏子玉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抽下门闩,打开房门,迎面的是一位身着灰色长袍,满面横肉的中年壮汉。汉子身后还围着一群村民。
“商什长?有事么。”魏子玉开口问道。
壮汉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说道:“怎么,你忘了今个是什么日子了吗?”
“昨天涨大潮,那今天就是初九了呗。”
“哼!既然知道今天是啥日子,那你赅我的银子呢?”商什长嘴角下撇,一脸不悦,摊开手向魏子玉摆了摆。
“商叔,今天不正是镇子里来人收鱼的日子么,等会我把海货卖了就把银子送…”
还没等他说完,商什长提高嗓音打断了他道:“拉倒吧!你抬头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看你定是这些日子偷懒,没捉到鱼拿去卖,还躲在家里装大尾巴狼。”
魏子玉抬头一看,早已日上三竿,收鱼的早市显然已经散了,他不由得恼怒的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别装了。”商什长用眼角白了一下他,语气很是轻蔑。
魏子玉心中委屈,可毕竟是自己睡过了头才错过鱼市,于是陪笑道:“要不商叔您宽限我两日,我一会就把鱼挑到镇上卖,等明个我就把该还的银子补上?”
“你说宽限两日就宽限两日?以为我商连荣是善长仁翁?我话搁着,今天你要是不把那一两一钱银子还上,别怪我亲自出手杂治一下你这个刁民!”话音一落,他就从后腰间抽出一根烛台般粗细的软鞭。
商什长身后那群来看热闹的村民一看他抽出来那官家发给他惩治所属百姓的官鞭,纷纷向后退去,紧怕殃及池鱼。
魏子玉见商什长如此动怒,也不禁害怕了起来。于是赶忙从身旁的凉鱼竿上扯下一条两扎长的鱼干递到他的面前说道:“什长您别动怒,这是我前些日子抓到的极品蓝石斑,据说是大补之物,要是拿到镇上卖,少说也能卖上六七钱银子。我就把它给您,权当这两日的利息怎么样?“
商什长看着眼前的蓝石斑一愣,还未回答,从他身后窜出来一名身着红布碎花长裙,满脸脂粉的中年女子,一把夺过蓝石斑低头打量了起来。
魏子玉定睛一看,原来是商什长的夫人,有名的见钱眼开的主。
“商夫人您好!”
商夫人根本没空理会他,手里的鱼干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闻了又闻才在商什长的耳边小声开口道:“哎呦,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呢,这东西要是回家蒸上一蒸,再配上那壶陈年的三鞭酒,肯定能让你晚上生龙活虎的,嘿嘿嘿。”
商什长听完先是假装一本正经的点头称是,随后看向魏子玉的眼神更加怒不可遏!他甩起手中长鞭就要挥去,商夫人赶忙拦下呵斥道:“你有病啊?人家魏贤侄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你,你还要对人家动手。你看看他这细皮嫩肉的,要是几鞭子下去留下几道疤,咱们女儿还不和你急?”
商什长听了自己夫人的话,又见她对自己挤眉弄眼的,闷哼一声收起软鞭插回腰中。
商夫人见自己夫君上道,于是趁机一脚踏进门槛拉着魏子玉的袖子说道:“哎,你这孩子真可怜,小小年纪就先没了娘,自己的脚还伤了,没过两年那个酒鬼爹也撒手人寰。苦了你这几年都在还他们生前留下来的烂账。”说着还用袖口抹了抹根本没有一滴眼泪的眼角,结果袖子上一片雪白的胭脂。
这么明显的猫哭耗子显然是另有所图,于是魏子玉开口问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啊,我记着你好像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恩。”
“那也是时候成家了,你看你这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要是多个可心的人在身边该有多好啊。”
“呵呵,夫人说笑了,且不说我家徒四壁,身无余财,就见我这只废了的脚,又会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委身嫁给我呢?“
商夫人一听眼角一喜立马开口道:“没人嫁没关系呀,你可以入赘啊,就比如说我们商家,我们就不嫌弃你脚上有残疾,而且我那女儿也就大你五岁,还喜欢你的紧哩。”
门口一众围观的百姓闻言一阵哄笑,目光纷纷投向前排一名树墩子似的矮胖女子,正是商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