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城,位于元盛州的东南角,是一个普通的小城。算不上繁华,但也不萧条,百姓生活充裕,街头巷尾摆满小摊。
漫天飞舞的雪花,似羽毛如玉屑,轻轻洒落。寒风吹过,像是脱缰的野马疯狂钻入行人衣服缝隙,促使行人加快脚下的步伐,开阳城像往年一样,迎来它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只是这场雪相比前几年,下的大了些。
鹅毛般的大雪一片一片打在这名七岁少年的身上,这名少年身形瘦弱,身上搭着一件破烂的白色外衣,右脚的鞋子露出两个脚趾,全身沾满泥土和白雪的混合物,将自己小小的身躯紧紧裹在破烂的衣物里,尽管如此,手脚依旧被冻得通红。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啊!少年长叹一声,向双掌之间呼了一口热气,使劲揉搓。
他叫齐衡山,是个孤儿。
嘲笑、谩骂、殴打,这是齐衡山至父母离世后经历最多的事情。
站在无人大街上的齐衡山,仰望天空,想要抓住所有落下的白雪,可抓住的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对于未来,就像他脚下不知通向何处的路,茫茫然然。
腹间的响声开始提醒他,你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饭了,红彤彤的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我知道你饿,我也饿。
齐衡山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为填饱肚子发愁,想起自己在旧集市捡拾小贩丢弃的烂菜叶,想起自己多次抢夺狗窝里的食物,以至于附近的看门狗,远远看到他就狂叫不止,厌恶至极。
尽管如此,齐衡山却拥有一个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的一个好处,那就是--世界很大,处处为家...
“咚咚咚...”
齐衡山来到一家门户前,渡步几个来回,再三犹豫之下还是敲响那家门户。
“谁啊,来了。”大下雪天的还不让人休息。
护卫极不情愿,心中嘀咕一声还是开了门。
“能给我点吃的吗?”
护卫开门傻了眼,一个小乞丐站在门前,双手靠拢,讨要食物,周身散发出阵阵刺鼻的味道。
曹府怎么说也是开阳城的名门望族,虽说平常有施舍米粥,可到曹府来最次的也是个商人,小乞丐现在怎么也敢来了,真当我这曹府是难民营啊!
“滚滚滚...”
原以为是行队的商人,没想到是这么个东西。
暗骂一声,本就有些不悦的护卫,心中更是不爽,语气充满了厌恶。
锦衣玉食好一个锦衣玉食,齐衡山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只是今天正好是他独自生活整整一年,苟且偷生整整一年。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能吃饱穿暖,凭什么他们就能有温暖的家,又凭什么我就要受此劫难!
言语的刺激下瘦小的身躯不断发抖,讨要食物的双手变成紧握的双拳。
弱小只能受人欺负,受人凌辱。弱肉强食,自古不变的法则,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必须变得更强!
胸中燃烧的火焰,仿佛能主宰这冰天雪地,一抹狠厉之色闪过齐衡山双眼,松开紧握的双拳,脚下骤然发力,扑到护卫身上,迅速扯下腰间上的钱袋,死命朝前跑去。
护卫被突然提升的气势整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钱袋被那小子抢跑了!
“小兔崽子,活腻歪了吧!”
齐衡山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勇气,一直都以老实本分做人的他竟然会去抢别人的东西。
纷飞的雪花不停地落在齐衡山的脸上,感受到温暖的雪花融化成水滴,顺着脸颊向下流淌,让人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跑啊,你倒是跑啊,你不是挺能跑吗?小兔崽子。”
年仅七岁的齐衡山又怎会是年轻力壮护卫的对手,刚跑到街口就被追上,拽住衣领猛然扯起,巨大的拉力引得数声咳嗽,脸色憋得发紫,却又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眼前高出他许多倍的男子。
十息之后,护卫被盯得有些发毛,他曾见过这种眼神,是山里饿狼拼命时的眼神。
“还敢瞪老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护卫直接给了齐衡山一巴掌,没有半点留手,打到在地,脸颊明显肿了一块。
“真是晦气,又要洗好多遍手了。”
“呸!”
一口唾沫吐在齐衡山身边,转身离开,看似潇洒,但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有那么一瞬,他,害怕了。
躺在地上的齐衡山待护卫走后,爬了起来,弹去身上的雪泥,朝太阳落下的地方走去,神色默然,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悲。
临近酉时,天色渐暗,齐衡山回到自己暂时的住所,这是一个废弃的寺庙,借助微弱的阳光,勉强看清屋内陈设。门前两根承载整个寺庙重量的承重柱,左边的一根歪在一旁,连带着整个寺庙都向左倾斜,给人随时都能坍塌的感觉。
四周的墙壁尽是大小不一的窟窿,寒风不断渗入,屋内脏乱不堪,散发一股霉味,时常还有几个老鼠出来觅食。
正中央的佛像到是精神抖擞,傲然挺立,仿佛有它在,这座寺庙就永远塌不了,重振昔日辉煌。
“烟儿,山哥给你带吃的回来了,里面还有肉呢。”
“真的吗?山哥最好了。”
随着幼稚的童声袭来,娇小的身影扑进齐衡山怀里,紧紧地抱住齐衡山,到不是因为听说有好吃的,只是单纯的想与齐衡山在一起。
明亮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天真无邪的语气,额头上五片花瓣组成的印记,都将眼前的这个五岁小女孩衬托的美丽至极。
你要不是个乞丐该多好啊!
这小女孩是齐衡山半年前遇到的,她叫凌雪烟,同样是个乞丐,初遇那天,她正被一群乞丐欺负,拼命保护怀里的馒头,齐衡山出手打跑了那些小乞丐,从此以后,齐衡山的生活又多了一人。
“来,快看看山哥给你带的好吃的,我一直放在怀里,没有落上雪。”
齐衡山掏出怀里的食物,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就好像冬日里的烈阳,耀眼无限。
凌雪烟并没有看齐衡山拿出来的食物,而是看到脸上淤青,和手臂上沾满鲜血的牙印。她想摸摸脸上的淤青,但够不到,只能踮起脚尖,勉强摸到边角。
“山哥,对不起,烟儿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
望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带的小女孩,自己的眼眶也渐渐湿润,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替她轻轻擦去泪水。
“怎么会呢?山哥答应你,以后一定让你住上温暖的大房子,天天能吃上肉,过上神仙般的生活,你相信山哥吗?”
“嗯,烟儿相信,山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英雄。”
“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深夜以至,凌雪烟支撑不住,睡在齐衡山的怀里。齐衡山伸手拿起了身边的饭碗,看到碗中大半碗米饭,还有自己拿回来仅有的两块肉,齐衡山知道这是凌雪烟留给他的,吃掉两块肉和一些米饭,把剩下的食物推到老鼠洞口。将自己捡来带有几缕黄毛,充满尿味道的薄被,盖在了凌雪烟身上。
想必凌雪烟早就知道自己吃的食物,还有被子都是从狗窝里抢来的,但她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这大概就是齐衡山这个冬天唯一的温暖。
破庙的夜晚实在太过寒冷,两人相依取暖,依旧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凉。
“烟儿,你呆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外面拾些柴火,回来升火。”
凌雪烟睁开朦胧的睡眼,半梦半醒间勉强应了一声,待齐衡山走后,看了看头上傲然挺立的佛像,虔诚喃喃道:“恳求佛祖,保佑我山哥,岁岁平安...”
夜晚的寺庙安静的出奇,借助月光能看清行进的道路,好在柴房离主庙堂并不远,剩余的柴火足以让他们撑过今天。
飘散的雪花已经停止,整个庙堂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在月光的照映下闪闪发光。
“你们要干什么,山哥救我,山哥,山哥!”
烟儿?
迟疑片刻,确认听到凌雪烟的求救,齐衡山急忙扔掉手中的柴火,奔向主庙堂。
“烟儿别怕,山哥这就来救你。”
齐衡山一路狂奔,不敢停留,到达主庙堂他发现,院子中有两人男人,肩扛着凌雪烟正向庙门外走去。
齐衡山认得他们,他们是开阳城有名的人贩子,专抓小孩子进行贩卖,他们这些孤儿便是最好的目标。
扛在肩上的凌雪烟,不断挣扎,捶打男人的后背,口中不停呼喊齐衡山的名字。
齐衡山下意识的就要冲出去,可看到人贩子背的明晃晃的宽背刀,已经迈出的左脚又收了回去。
他曾亲眼见过这个男人用宽背刀杀死反抗自己的人,涌出的鲜血历历在目,双腿疯狂颤抖,再也不肯移动半步。
蹲在阴暗的墙角,使劲握住耳朵,试图听不到凌雪烟的呼喊,可凌雪烟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叫声,就像那把宽背刀一样,一寸一寸扎进自己的心脏。
哭声道:“烟儿,山哥对不起你,山哥是个胆小鬼,山哥是个孬种。烟儿,山哥对不起你啊!”
“烟儿,烟儿!”
大叫声中猛然坐起,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怎么又梦见你那小女友了?”
“师父?”
“就是我,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练剑?”
“此事都已过去十年,你还耿耿于怀,那不是七岁的你能应付的事,再说了,你那小女友不是告诉你,她已经被人救走了吗?想要再见到她,就踏踏实实提升自己的本事。”
十年,对啊,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来齐衡山反复做到这个梦,当时他明明就在旁边,但他却不敢出面,他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无力,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此事也成为了他最大的梦魇。
烟儿,这十年,你还好吗?
“别想了,还不赶紧穿上衣服,让为师看看,你这十年剑术到底有何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