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东南方向是一片海域，生活在这里的人靠海吃海，以打渔为生。
山湾渔村和它的名字一样，背靠着一座不高的狭长青山，藏在一道海湾里。
“江三，昨晚又和花儿折腾去了吧？瞧你这眼圈黑的。”
码头上的一艘渔船上，三个准备出海打渔的渔夫在摆弄着船只，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头见身旁的中年汉子不停地打着哈欠，打趣道。
江三赤着脚，紧了紧灰青色衣衫腰间的裤带，打着哈欠说道：“三叔公，你这又为老不尊了，当心我去三叔婆那里告状去。”
“江叔，到时我给你作证。”
另外一个正在检查渔网的后生忙抬起头来，附和道。
三叔公得意道：“这次你们去告状也没有用，我刚给老婆子买了一个手镯，现在家里全听我的。”
渔船缓缓出海，江三和后生划桨，三叔公坐在船板上抽烟叶。
后生看着江三赤着的脚，不解问道：“江叔，这天这么冷，你不穿鞋子真的不冷吗？”
不等江三回答，三叔公说道：“自打他来了我们村，我就没见他穿过鞋子。有一年冬天破天荒下了雪，他背着巧儿在雪地里走了一圈，没见他哆嗦一下。”
后生顿时来了兴趣，说道：“这么神奇？”
抖了抖烟斗里的烟灰，三叔说道：“这算什么，还有更神奇的哩。有一年夏天我们出海遇到了风浪，船被打翻了，渔船上的人全掉进了水里，就在我们以为小命玩完时，你江叔硬是把船再翻了过来，还把四散冲开的我们全救上了船。”
后生眼睛发亮，说道：“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那会你就这么大，”三叔公嘴里含着烟斗，两手比了个长度，说道，“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后生叫林见雪，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五岁时父亲出海又被卷进了漩涡里，多半也是死了。家里又没有其他人，他因此成了孤儿。三叔公心善，把他养大，去年还给他讨了个媳妇。
林见雪跟着三叔公出过几次海，也遇上过几次小的风浪，虽说只是有惊无险，但那已经让他害怕不已，乍闻江三能够在风浪里将船翻过来，还能救人，顿时惊讶不已。
他望向江三，求证道：“江叔，你那么厉害？”
江三摇摇头，笑了笑，说道：“别听三叔公吹牛，没那么厉害，只是运气好。”
渔船越驶越远，渔村渐渐被抛在身后，直至看不见了。海边的气候虽然一直比较炎热，但到了年底还是渐渐冷了起来，海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
三叔公经验丰富，看准了地方将渔网撒下去，起网时收获不错，捞了满满一网。如此反复，收了三网，调转渔船返回。
“天气越来越冷，这次回去今年就不出来了。”
三人吃着咸鱼罐头，三叔公说道。
江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林见雪在收网时衣服被打湿了，干着活时不觉得如何，现在风一吹，着实有些冷。
他打了个冷颤，说道：“我现在就好冷。”
突然，江三皱了下眉头，脸色凝重道：“快，停船。”
三叔公毫不犹豫，赶紧起身帮忙把船弄停。他和江三一起出过很多年的海了，每次出事前，江三似乎总会有感应，那这次又会出什么事情？
林见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江三没有回答，站在船头，看向不远处的海面，眯着眼睛，喉咙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江三眉头皱了起来，眼里有些不喜。
“船不要动，你们等我回来。”
交代下这句话，江三跃进海中。
……
海里很浑浊，温度还很低，江三却不受影响，像一条鱼一样，快速往前游去。
大概过了二十息的时间，江三停了下来，悬浮在水中，长发顺着水流的方向缓缓飘动。
忽然，在他的前方，受惊了鱼群冲他而来，眼看就要撞在他身上了却又分开。鱼群过后，江三的身前出现一张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竟有江三的身高那么长。在它面前，江三也像一条鱼，快要被咬碎的死鱼。
江三面不改色，左手一挥，一个灰绿色的泡泡出现在水里，将他和血盆大口全笼罩在其中，然后右手一拳挥向血盆大口。
“砰！”
一声闷响在海面下响起，血盆大口里的一根尖牙断了，血盆大口也被打退，撞在了泡泡上，露出了它的身形，原来是一只鲸头、鳞身、四脚的鲸龙。
鲸龙是海鲸和蛟龙的后代，繁殖极其不易，而一旦降生，便天生拥有不凡的战力。
泡泡里的海水瞬间翻涌，翻起惊涛骇浪，但泡泡外的海水只是微微波动一下。
渔船上的二人也听到了闷响声，不过很小。打过来的波浪将船身轻轻推起又轻轻放下。
林见雪晃了一下身形，差点摔倒，他扶着桅杆，问道：“三叔公，发生什么了？”
三叔公吞了吞口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海面下的泡泡里，江三收起拳头，一道神识冷冷在鲸龙脑中响起：“我让你停下来，为何不听？”
听江三的语气，他们竟然是相识。
鲸龙甩了甩被打晕的脑袋，神识有些委屈道：“今天真倒霉，被一个小丫头追杀不说，还被你打断了牙齿，毁了两百年的修行。”
江三神识解释道：“你若听话停下来回海底去，我不会伤你。”
鲸龙神识道：“我能怎么办？那女魔头说我要是不跑快点，她就把我尾巴扯断，拿去煲汤。我打不过她，只好跑了。”
江三神识道：“难道你就打得过我了？”
鲸龙神识道：“我哪会知道你这么强。”
江三神识道：“你回海底去，那小姑娘不会拿你如何。”
说罢，江三转身往回游。
“哎，”鲸龙犹豫了一下，神识问道，“大神，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鲸龙这不是骂人，他确定江三不是人，但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江三停下身形，犹豫了一下，神识道：“我是你祖宗。”
鲸龙：“我……”
鲸龙下意识反应要骂回去，但又担心江三折回来再打断一根他的牙齿，只好赶紧闭嘴。
等看不见江三的身影了，鲸龙化作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瘪着嘴，喃喃道：“真不该听那女魔头的话，来试探这个瘟神。说是我祖宗，我才是你祖宗。哎哟，我两百年的功力。”
少年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从委屈到恼怒到后悔。握着拳头在水中乱打一通，发泄完后，乖乖潜回水底去。
回到渔船上，江三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笑道：“走吧，没事了。”
三叔公拉住想要询问的林见雪，说道：“好嘞，回家咯。”
……
江三远远地便看到家门口那盏亮了的油灯，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温暖幸福的笑容。
油灯是成婚后花儿挂在门口的，江三每次出海，她都会将油灯点亮。
江三曾问过她为什么，花儿答道：“油灯能指明方向，不管你走多远、遇到了什么危险，都能够循着灯光回来。”
用灵力烘干身上的湿衣服，到了门口，江三大声说道：“老婆，我回来了。”
花儿闻声把门开开，说道：“喊那么大声干嘛，被别人听去了不臊得慌。快进来，外面风大，冷。”
江三一大步跨进门，拦腰把花儿抱起，顺手关了门，说道：“我脸皮厚得很，不怕他们笑话，再说我老婆那么好看，我就得喊大声点。”
花儿猝不及防，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说道：“成婚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脸没皮。”
江三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说道：“老婆，要不先不吃饭了，先吃你？”
“不要，没个正行。”花儿从他怀中挣扎下来，给江三端来热水，道，“先洗手洗脸，洗了快吃饭，出去那么一整天，肯定饿坏了。”
江三只得乖乖听话。
吃过饭后，花儿在油灯下绣花，江三在一旁看书。
花儿三十多岁，却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在她的身上见不到妇人的富态和慵懒。
她边绣着花边说道：“白天我见到了王五家刚满月那小子，胖乎乎的，可真好看。还有张嫂家开始读书的二姑娘，眼睛大大的，两根黑辫子，特别乖巧懂事......”
今天是王五家的二小子满月，花儿去吃酒席，见到了很多小孩子，喜欢得不得了。一想到成婚到现在肚子都没动静，她叹息一声，望着江三说道：“三哥，都怪我，到现在都没有给你生个娃。要不你就听我的再娶一个......”
话还没讲完，江三放下书本走到她的身后将她抱住，说道：“怎么能怪到你头上，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
“可是，嗯......”花儿还要再说什么，却感觉到江三不老实，把手覆在了她胸前的柔软上，惹得她不由自主低吟一声。
“你个坏人。”花儿轻声骂道。
江三把花儿又抱了起来，说道：“那我要干坏事去了。”
床板嘎吱一响，油灯突然熄灭，屋内只听得见嗯嗯呀呀的声音。
良久，油灯重新燃了起来，江三穿好衣服，手轻轻一挥，本就累了的花儿陷入沉睡。
给花儿盖好被子，江三轻轻关了门出去。感知到四下没人，江三身形在黑暗中掠起，往山上飞去。
“你终于来了。”
渔村后面的山顶上，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孩，见江三来了，施礼道：“见过圣灵大人。”
红衣小女孩正是白璐璐。
江三没有避让，受白璐璐这礼，说道：“殿下以后不要听墙脚了，这样不好。”
白璐璐尴尬笑道：“这个......主要是有点好奇。再说了，圣灵大人修为高深，我刚上房顶就被察觉到了，屋子里被圣灵大人设了屏障，我只看到黑魆魆的一团，对了——”
说到黑魆魆，白璐璐这才反应过来忘了照明。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弹，一盏灵力化作的粉色花灯出现在二人之间。
二人境界高深，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视物。
白璐璐不喜欢黑暗，所以点了灯。
粉色花灯照出了白璐璐有点胖的脸，江三揶揄道：“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好看。”
白璐璐知道江三这是在报复她，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下，耸了耸肩，说道，“那能怎么办，我已经尽力在变得好看了。”
江三没有坐，问道：“为什么要去欺负那只鲸龙？他要是控制不住自己，这附近的渔村都会遭殃，到时会死很多人。”
白璐璐心道：“我们是妖，死几个凡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但一想到父君所谋之事，没有将这话说出口，而且她明显感觉到江三有些生气。
她嘿嘿笑道：“我见他那傻样好玩，一下没忍住，逗了他一下。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圣灵大人息怒。”
江三知道她说的并非是实话，不过也没深究，再问道：“你这次为何而来？”
白璐璐站起身来，郑重地说道：“当然是为那件事而来。”
江三说道：“还没有下雪。”
白璐璐说道：“那里已经下雪了。”
江三沉吟片刻，说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