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起初并没有试图摆脱在这黑暗中被水流冲跑的现状,他保持着漂浮,牙齿咬着宽剑。他甚至还没有试图猜测他目前正处在什么样的厄运之中。突然,前方的黑暗中射入了一道光线,可以看到汹涌的黑水,如同有个恶魔在深水中搅拌一般。接着,他又看到了两侧的石墙,每一侧的拱顶下都有狭窄的平台,不过他根本无法摸到。拱顶上有一处裂口,那道光线就是从那里射入的。越过那道光线,前方又变得无比黑暗。他有少有的惊慌,因为他知道如果越过那道光线,就要再一次进入陌生的黑暗之中。
接着又看到了其他的东西:一些每隔一段距离就从上方的平台延伸到水面上的铁梯,而他的前方正好就有一个。他拼命地向着铁梯划去,在这汹涌的水流之中,即使再强壮的身躯也显得如此渺小。汹涌的水流就如无形的双手一般抓着柯南向前推动,他绝望地拼尽全力向着铁梯划着。每向铁梯靠近一英寸都要经历一番激烈的挣扎,就在靠近铁梯的时候,柯南猛地伸出了手抓住了铁梯的底端。
几秒钟以后,他挣扎着爬出了水面,在确信铁梯能够承受他的重量之后,一刻不停地爬上了那狭窄的平台。而那平台正好在大约一人高的拱顶下,个子很高的柯南则不得不低着脑袋站在上面。将牙齿中的宽剑放回了剑鞘中,吐出了一口鲜血——因为在水中拼命地挣扎的时候剑刃划破了嘴唇,接着柯南开始望着拱顶的那处裂口。
他伸手抓到那裂口的边缘,小心地试了试看它是否能够承受住自己的重量,接着便从那个裂口跃了上去。然后,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年久失修的宽敞的房间里,房间中的几个拱门通向不同的房间与走廊,但他仍然相信自己处于宫殿之中。同时,有些不安:这宫殿里到底有多少房间的下面是那些汹涌的水流?那些古老的石板什么时候又会裂开个大口使他再次掉入?
柯南开始思考那些腐朽的石板只是偶然的裂开,还是有什么邪恶的计划。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是这宫殿中唯一的一个人。那铜锣绝不会自己发出声音,不知道这声音是要将他引向死亡,还是有着其他的企图。寂静的宫殿突然变得邪恶起来,到处都潜伏着威胁。
柯南走进了一条走廊,他相信从走廊应该可以通向刚才进入王宫的地方。想着地下那汹涌澎湃的黑水,他不禁放轻了脚步。
他反复思考着那神谕的房间,还有那个神秘的公主,那里一定有宝藏的线索,如果那些宝藏还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的话。
宫殿中依然死寂,只有柯南快速走路的脚步声。他仍然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有铁梯矗立在平台与水面之间,不过最终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决定放弃,对于远古的那些无利可图的问题他不感兴趣。
柯南并不确定神谕房间的位置,不过他很快进入了一条通往王座室的长廊。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宫殿之中搜寻宝藏没有任何作用,应该先藏在这里的什么地方,等待着那些卡闪拉牧师的到来,待他们完成询问神谕的那场闹剧之后,他就可以偷偷跟着他们到藏着宝石的地方。他们一定会去那的,或许他们只会拿走一些宝石,这样自己就可以带走剩下的宝石了。想到这些,柯南禁不住暗自窃喜。
然后,他又回到了那个神谕的房间,望着那个被供奉为女神的公主,她那冷酷的美丽深深地吸引着他。突然,柯南惊呆了,嘴里长吸了一口凉气,头皮感到一阵酥麻。那尸体仍然像上一次看到那般安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甲上镶嵌着宝石,有着金边的凉鞋,还有那丝质的短裙。不过眼前的这具尸体又有些不同:她那柔软的四肢不再僵硬,脸颊变得粉红,还有那红色的嘴唇……
柯南惊慌地咒骂道,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的宽剑。
“天哪!她活了!”
那黑黑的睫毛抬了起来,睁开了眼睛,深邃、神秘地望着他。柯南站在那里如同血液凝固了一般。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仍然用那谜一般的眼神望着他。
柯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结巴地说道:“你……是……你是耶拉亚?”
“我是耶拉亚!”那声音饱满、动听,“不要害怕,如果你服从我的命令,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一个死了几个世纪的女人怎么可能活过来呢?”柯南问道,似乎是他那怀疑的本性令他脱口而出,接着他那阴郁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奇怪的光芒。
“我是一名女神。一千年以前,一些强大的黑暗之神对我进行了诅咒,我的肉体死亡了,不过体内的女神是永生的。我躺在这里已经有数个世纪了,每晚的日落之时我就会复活,像从前一般掌管着这游荡着鬼魂的宫殿。如果你不想看到那些能够摧毁你灵魂的东西,马上离开这里!我命令你!快走!”那声音变得蛮横,她抬起了那纤细的手臂指向了门口。
柯南慢慢地收起了宽剑,不过他没有服从她的命令,柯南走近了一些,突然猛地抓住了她,那自称为女神的女人尖叫了起来,接下来便是绸布的撕裂声,柯南用力一拽将女孩的短裙撕裂了下来。
“女神!啊!”柯南的声音充满了愤怒,“我觉得很奇怪,阿尔克米楠的公主怎么会有科林斯人的口音!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玛瑞拉,扎格拔那个科林斯的舞女,你臀部的那条血痕就是证据,我曾经看到过扎格拔在鞭笞你。女神!呸!”柯南轻蔑地用他那大手拍打着女孩那带有血痕的臀部,女孩可怜地尖叫着。
女孩所有的高贵与蛮横全部消失了,她不再是古时那个神秘的神谕,而变成了一个恐惧、屈辱的舞女。她提高着嗓音可怜地尖叫着,而柯南则仍然愤怒地盯着她。
“女神!是吗?你是扎格拔带到卡闪拉的那些蒙着面纱女人中的一个。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你这个小傻瓜?一年前,我曾经在阿克比塔纳见过你和扎格拔那头猪在一起,我从来不会忘记别人的脸,尤其是女人的脸,我觉得我应该……”
恐惧的女孩用她纤细的双臂搂住了柯南粗壮的脖子,泪水不停地流过她的脸颊,颤抖着身体哭泣着。
“哦,求你不要伤害我!不要!我不得不这么做!扎格拔把我带到这里让我假扮神谕。”
“为什么,你这个亵渎神灵的小荡妇!”柯南愤怒地说道,“你不害怕上帝吗?天哪!你还有诚实的时候吗?”
“哦,求你了!”女孩祈求道,绝望地颤抖着。“我不能违抗扎格拔的命令。哦,我应该怎么办?我会被上帝诅咒的!”
“如果那些牧师发现你是个骗子,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处置你?”柯南问道。
想到这里,女孩的腿由于惊恐变得不听使唤,整个人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她紧抱着柯南的大腿,哭泣着为自己无知的恶举企求他的仁慈与保护。
“扎格拔在哪?”柯南问道,“别哭了,该死的,回答我。”
“在宫殿外,”女孩呜咽地说道,“监视那些牧师。”
“他带了多少人?”
“没有多少人,只有我们两个。”
“啊!”柯南发出了如一头猎狮般满意的声音,“你们一定是在我离开几个小时以后离开卡闪拉的,你们爬过了那峭壁?”
女孩摇了摇头,呜咽着说不出话来。柯南不耐烦地咒骂了几句,抓住了女孩那纤细的肩膀晃了起来,直到女孩重新喘过气来。
“你能不能擦干你的眼泪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怎么进入山谷的?”
“扎格拔知道那条秘密通道,”女孩喘着气说道,“格瓦拉加牧师告诉他和沙特米科利的,在山谷的南侧的山脚下有着一片宽广的水池,水下有一个洞口,我们潜入了水下通过那个洞口进来的,山谷内侧的洞口则被丛林遮挡住了。”
“我是从东边的峭壁上爬过来的。”柯南嘀咕着,“好吧,接下来呢?”
“我们来到了宫殿中,扎格拔将我藏在了丛林中,而他去寻找那个有着神谕的房间。在他走后,我好像听到了铜锣的声音,不过我不敢确定。接着,扎格拔回来了,把我带到了宫殿中的一个房间,耶拉亚女神正躺在那里。他脱掉了女神的服饰给我穿上,然后他便将女神藏了起来,去监视那些牧师。我太害怕了,当你进来的时候,我想要起来请你带我离开这里,不过我害怕扎格拔,当你发现我是活人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将你吓走。”
“假装神谕,你会怎么说?”柯南问道。
“我会命令那些牧师去取加瓦罗之牙,将一些宝石给沙特米科利作为信物,就像他所要求的那样,然后将剩下的带回卡闪拉。我要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接受沙特米科利的建议的话,卡闪拉将会遭受灭顶之灾。还有,哦,是的,我还要告诉他们要立即将你活剥。”
“沙特米科利想要轻松地得到那些宝藏,”柯南嘀咕着,没有在意女孩叙述的那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那么,难道高拉加接受他的贿赂了?”
“没有,他坚信他的信仰,无法被贿赂,他对这一无所知,只会服从神谕的指示。这全部是沙特米科利的计划,他知道卡闪拉人会询问神谕,他就让扎格拔将我从赞姆巴伯维带到了这里。”
“哦,我猜错了!”柯南嘀咕着,“高拉加是一个对神谕虔诚的牧师,一个无法被贿赂的牧师。不知道是不是扎格拔敲响的铜锣,他知道我在这儿吗?他知道那断裂的石板吗?他现在在哪,女孩?”
“藏在一片芙蓉树丛中,就在南面的峭壁通向宫殿的古道附近。”女孩回答,接着又重新提出了刚才的要求,“哦,柯南,可怜我吧!我害怕这里的魔鬼,我知道我听到了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哦,柯南,带我走吧!当我完成扎格拔的任务以后,他一定会杀了我的,我知道!如果那些牧师发现我是个冒牌货的话,他们也同样会杀了我!”
“他是个魔鬼,一个奴隶贩子将我从一个商队中偷了出来,而他从那个奴隶贩子手中买下了我,他一直利用我做他那些阴谋的工具,将我带走吧!你不会像他那般残忍,不要把我留在这里等死!求你了!求你了!”
她那美丽的脸庞泪水涟涟,乌黑的头发蓬乱地散落在白皙的肩上。女孩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拉扯着柯南。
柯南将她拉了起来,“听我说,我会保护你免受扎格拔的伤害,那些牧师也不会发现你的身份,不过你要依照我说的做。”
女孩颤抖地承诺会对柯南绝对的服从,她搂住了柯南的脖子,似乎试图从这样的接触之中寻找安全感。
“很好!当那些牧师进来的时候,你还会假装耶拉亚,就像扎格拔计划的那样,到时候这里会十分的昏暗,在火把光亮的照耀下他们看不出任何不同。不过你要这样对他们说:‘上帝的旨意要你们把那个斯泰吉亚人与他的闪族走狗赶出卡闪拉,他们是企图侮辱上帝的小偷与叛徒,将加瓦罗之牙交与柯南将军保管,让他领导卡闪拉的军队,他是上帝的宠儿’。”
女孩颤抖着,流露出绝望的表情,不过还是答应了。
“不过,那扎格拔呢?”女孩哭喊道,“他会杀了我的!”
“不要担心扎格拔,”柯南嘟囔着,“我会处理那条恶狗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这儿,把你的头发弄好,已经散落在肩上了,那宝石也掉了。”
柯南反复审视着那颗宝石,赞许地点着头。
“光这宝石就值一屋子的奴隶。还有这个,将你的裙子穿上,边上有些被撕坏了,不过那些牧师不会注意到的。擦擦你的脸,女神是不会像个小女孩般哭泣的。天哪,你看起来真像耶拉亚,脸部,头部,身材,所有的地方!你只要像刚才那样在那些牧师面前假扮耶拉亚,你会很轻松骗过他们的。”
“我会尽力的。”女孩仍然颤抖着身体。
“很好,我现在要去找扎格拔。”
这时,女孩又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不!不要把我单独留在这里!这地方有鬼魂出没!”
“这里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你,”柯南不耐烦地安慰道,“只有扎格拔才能伤害到你,而我现在就要去找他,我会很快回来的。在牧师进行询问的仪式中我会藏在附近观察以防发生什么意外,不过只要你能够正常地演好你的角色,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柯南转身匆忙地离开了神谕房间,身后的玛瑞拉极不情愿地望着柯南的背影。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大厅与房间中都变得昏暗起来,柯南像幽灵一般静静地穿过大厅,似乎有着一种被周围黑暗处的鬼魂紧盯着的感觉,难怪女孩会如此的恐惧。
柯南像一只潜伏的猎豹一般走下了那大理石的台阶,手持着宽剑。山谷中一片寂静,星光照耀着那些峭壁,柯南找到了那条破旧的古道,向南走去,消失在了枝繁叶茂的丛林之中。他小心地前进着,在这昏暗的傍晚,终于看到了前方的芙蓉树丛,根据女孩所说的,扎格拔就应该潜伏在那里。
柯南迂回绕到了那片芙蓉树丛的附近,几乎都没有叶子的沙沙声能够预示着柯南的存在,他像一只猎豹一般蹲在灌木丛中。透过那茂密的枝叶与昏暗的光线,看到前方有一个苍白的椭圆,那也许是一朵长在枝叶上巨大的花。不过,柯南知道那是一张人脸,而且那张人脸正面朝着自己,他连忙缩回到了灌木丛中的阴影处。扎格拔看到他了吗?那人径直朝着自己的方向望着,几秒钟后,那面孔仍然一动没动。
不过柯南突然感到有些不太对劲。扎格拔个子不高,站直以后他的脑袋也仅仅能够到达自己的肩膀,然而他的脸现在却与他平齐,他是站在什么东西之上吗?柯南弯下了腰试图看看扎格拔是否在踩着什么东西,不过他却看到了其他东西,血液瞬时凝固了。透过丛林中的空隙,柯南望了过去,看到了一根树干,应该就是扎格拔站着的那根树干。但是,顺着扎格拔的脑袋向下望去,柯南应该看到的是他的躯体,而不是那根树干——那里却没有躯体。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柯南慢慢地走了过去,拨开了树枝,那张脸没有动,也不可能再动了。柯南望着扎格拔那被割下的头颅,正用他自己黑色长发悬挂在那树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