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告别张宏,朝着高山,一步步任意走去。此时已是未牌时分。行了多时,正要喊累,忽抬头见前面林子中,幡影摇拽,磐韵悠扬,正是是空庵快到了,心中欢喜。即忙趋向前去。
抹过林子,显出一个大庵院来,真是这高山上远近闻名的是空庵。王庆打一看时,周遭都是粉墙包裹,门前十来株倒垂杨柳,中间向阳两扇八字墙门,上面高挂金字扁额,写着“是空庵”三字。虽则是出家人修炼的清静之地,但王庆心中怀着的是一颗邪心,想的也无非是些见不得人的念头,暗想:“有道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庵堂名叫是空庵,是空两个字,不正隐含着一个色字么?看来,这里确实大有文章,张宏不是骗我的!”
又想:“我过去也来过这里,但看到的无非是几个非老即丑的尼姑。不过,算一算,也有一两年没有来了,说不定这里来了新的年轻漂亮的尼姑。无论如何,既然来了,且去看看!”
想到这里,即整顿衣冠,走进庵门。转东一条鹅卵石街,两边榆柳成行,甚是幽雅。行不多步,又进一重墙门,就是小小三间房子,供着韦驼尊者。庭中松柏参天,树上鸟声嘈杂。从佛背后转进,又是一条横街。
王庆径望东首行去,见一座雕花门楼,双扉紧闭。上前轻轻扣了三四下,就有个垂髫女童,呀的开门。那女童身穿缁衣,腰系丝绦,打扮得十分齐整,相貌也十分清秀,倒是王庆过去来这里没有见过的。王庆心想:两年没来,这里果然来了新的尼姑,长得不俗。看来,张宏所言确实不虚。心中顿时狂喜。
那女童见了王庆,连忙问讯。王庆还了礼,跨步进去看时,一带三间佛堂,虽不甚大,倒也高敞。中间三尊大佛,相貌庄严,金光灿烂。王庆向佛作了揖,对女童道:“烦报令师,说有客相访。”
女童道:“相公请坐,待我进去传说。”
须臾间,一个少年尼姑出来,向王庆稽首。王庆急忙还礼,用那双开不开,合不合,惯输情,专卖俏,软眯的俊眼,仔细一觑。这一看,不禁喜出望外,魂飞天外!
原来,这尼姑年纪不上二十,面庞白皙如玉,天然艳冶,韵格非凡。果然不出王庆所料,这是空庵果然来了新的年轻貌美的尼姑,难怪张宏会迷上这里,连青楼一条街都不去了。张宏推荐王庆来这里,真是够兄弟!
王庆看见这尼姑恁般标致,喜得神魂飘荡。一个揖作了下去,却像初出锅的糍粑,软做一塌,头也伸不起来。礼罢,分宾主坐下,想道:“张宏确实讲义气,要我来这里。不想这里确实来了如此妙人。须用些水磨工夫撩拨他,不怕不上我的钩儿。”
王庆正在腹中打点草稿,谁知那尼姑亦有此心。
从来尼姑庵也有个规矩,但凡客官到来,都是老尼迎接答话。那少年的,如闺女一般,深居简出,非细相熟的主顾,或是亲戚,方才得见。若是老尼出外,或是病卧,竟自辞客。就有非常势要的,立心要来认那小徒,也少不得三请四唤,等得你个不耐烦,方才出来。
那么,这个尼姑为何挺身而出?原来正如张宏所说,她原是个真念佛,假修行,爱风月,嫌冷静,怨恨出家的主儿。偶然先在门隙里,张见了王庆这一表人材,倒有几分看上了。所以挺身而出。
当下两只眼光,就如针儿遇着磁石,紧紧的摄在王庆身上,笑嘻嘻的问道:“相公尊姓贵表?府上何处?至小庵有甚见谕?”
王庆道:“小生姓王名庆,就在城中居住。今日到郊外踏青,偶然遇到好友张宏,承他信任,要我带一封信来,送给仙姑,顺便拜访。”
那尼姑一听张宏两字,脸上立即泛起两朵红云,越发显得娇媚迷人,道:“如此有劳相公了,请问信在哪里?”
王庆便从怀里取出信,递了过去。那尼姑伸手来接,但见肤若凝脂,长指如玉,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想要去摸。王庆乃是色中饿鬼,从来浪荡习惯了的,哪里还忍得住,自然要趁机占便宜,趁尼姑接信的时候,便往那手上一摸。
尼姑却只是嘻嘻一笑,并不生气,接信在手,撕开信封,先去看信。王庆料想张宏在信中写的,也无非是些淫词****,调情之词。果然,尼姑看了信,脸上红云更剩,越发娇媚入骨,竟让见多识广的王庆目不转睛。
尼姑见了王庆的傻样,又是一笑,谢道:“相公既然是张宏的兄弟,谬承枉顾,蓬荜生辉。此处来往人杂,请里面轩中待茶。”
王庆见说请到里面吃茶,好不欢喜。这分明是这尼姑对自己印象不错,有心要接纳自己了。马上站起身,跟随进入。那尼姑款款摆动着腰身前行,虽然是服装宽大,也能看得出其身材曼妙,让王庆大饱眼福。
行过几处房屋,又转过一条回廊,方是三间净室,收拾得好不精雅。外面一带,都是扶栏,庭中植梧桐二树,修竹数竿,百般花卉,纷纭辉映,但觉香气袭人。
正中间供白描大士像一轴,古铜炉中,香烟馥馥,下设蒲团一坐,左一间放着朱红厨柜四个,都有封锁,想是收藏经典在内;右一间用围屏围着,进入看时,横设一张桐柏长书桌,左设花藤小椅,右边靠壁一张斑竹榻儿,壁上悬一张断纹古琴,书桌上笔砚精良,纤尘不染。
见了此状,王庆暗暗喝彩,更加觉得张宏所言非假。这尼姑庵堂,比起青楼妓院,果然是更加清幽高雅,别有一番风情。只恨自己发现得太迟,来得太迟!
又见那书桌之上,有经卷数帙。随手拈一卷翻看,金书小楷,字体摹仿赵松雪,后注年月,下书弟子空月薰沐写。王庆便问:“空月是何人?”
那尼姑笑答道:“就是小尼贱名。”
王庆反复玩赏,夸之不已,更觉这尼姑的修养,比起青楼妓女来,果然是高出太多。就是如今青楼一条街公认的花魁刘亦菲,虽然能唱几个曲,写几个字,又哪里比得上这空月尼姑的优雅?
这样一想,再看那空月,就是越看越爱,心中有如猫挠,两腿之间居然已经忍不住高山隆起了。那空月暗中看见,也是心中窃喜。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隔着桌子对面而坐。女童点茶到来。空月双手捧过一盏,递与王庆,自取一盏相陪。那手十指尖纤,洁白可爱。王庆接过,啜在口中,真个好茶!有吕洞宾茶诗为证:
玉蕊旗枪称绝品,僧家造法极工夫。
兔毛瓯浅香云白,虾眼汤翻细浪休。
断送睡魔离几席,增添清气入肌肤。
幽丛自落溪岩外,不肯移根入上都。
王庆喝了一口茶,强压心头欲火,没话找话地问道:“说起来,我过去也来过仙庵,倒从来没有见过仙姑这样美丽的人,仙姑是何时来的?”
空月道:“我来这里,也快两年了!”
王庆问:“来这里之前,仙姑是在哪里?”
空月道:“在北方一个庵堂出家。”
王庆道:“仙姑出家几年了?”
空月道:“自七岁丧父,送人空门,今已十二年矣。”
王庆道:“青春十九,正在妙龄,怎生受此寂静?”
空月道:“相公休得取笑!出家胜俗家数倍哩。”
王庆道:“哪见得出家的胜似俗家?”
空月道:“我们出家人,并无闲事缠扰,又无儿女牵绊,终日诵经念佛,受用一炉香,一壶茶,倦来眠纸帐,闲暇理丝桐,好不安闲自在。”
王庆道:“闲暇理丝桐,弹琴时也得个知音的人儿在旁喝采方好。这还罢了。则这倦来眠纸帐,万一梦魇起来,没人推醒,好不怕哩!”
空月已知王庆下钓,含笑而应道:“梦魇杀了人也不要相公偿命。”
王庆也笑道:“别的魇杀了一万个全不在小生心上,像仙姑恁般高品,岂不可惜!”
两下你一句,我一声,边说边眉来眼去的,渐渐说到分际,双方都内心生火了。王庆见那女童始终在旁边服侍,有心支开她好办事,就道:“有好茶再求另泼一壶来吃。”
空月已会意了。便教女童去廊下烹茶。女童一走,王庆就按耐不住欲火,更加露骨地挑逗道:“仙姑卧房何处?是什么纸帐?也得小生认一认。”
空月此时欲心已炽,按纳不住,口里虽说道:“认它怎么?”却早已立起身来。王庆上前拥抱,先做了个“吕”字。空月往后就走。王庆接脚跟上。空月轻轻的推开后壁,后面又有一层房屋,正是空月卧处。摆设更自济楚。王庆也无心观看,两个相抱而入。遂成云雨之欢。有《小尼姑》曲儿为证:
小尼姑,在庵中,手拍着桌儿怨命。平空里吊下个俊俏官人,坐谈有几句话,声口儿相应。你贪我不舍,一拍上就圆成。虽然不是结发的夫妻,也难得他一个字儿叫做肯。
二人正在酣美之处,不堤防女童推门进来,连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