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腻玉手,柔软无骨。
握住她的力道不禁加重,云落感到一阵疼痛,不由轻吟一声。
刘浚方才惊觉,举眸之间,眼中纠缠瞬间消散。
轻咳一声,缓缓起身,向殿外走去。
云落心上一冷,眼前一阵迷蒙,一只手撑在桌上,紧紧闭目。
龙袍衣角拂过殿门,终是回首,纤瘦匀称的美好背影,映入眼中,却是那般刺目。
嘴唇微动,却欲言又止。
终于,还是转身而去。
不过几日,宫中上下铺排奢靡,红彩如烟。
整个凌安城为之震撼,成百上千的百姓将入城大道围挤得水泄不通,大军巍巍,胄甲鲜明,礼乐起,杨询挎一匹枣红骏马,红缨迎展、提缰前行。
三军肃立,刘浚登台俯首,声音威严遒劲,响彻云霄。
林立如林的铁甲兵将,齐呼万岁,犒军毕,刘浚亲迎杨询入宫。
已是黄昏斜阳脉脉,橙红的天色,红袍铁甲的将军与黑袍帝王,凌安城人流涌动,齐呼胜利。
夜晚,礼乐声声,纵入夜霄,迷彩宫灯、皓月凌空,红纱薄幔、映夜飘展。
众臣列席而坐,杨询与众将被列上座,乐师舞姬舞袖盈盈,丝弦绕梁。
皇宫上下,喜气铺张,酒香溢溢,足可以淹没整个凌安夜色。
云落着一身锦红色披展绣金线云纹裹身裙,后摆逶迤明灿淡金色轻纱薄雾,几点红丝线散绣于绉纱,红锦夺目、灿金耀日,发髻高挽九凤雕纹钗,流穗金色长苏,一支胭红色烟罗绢花,正中簪在发髻后方,艳丽典雅、华贵雍容。
刘浚依旧深黑色龙袍,冠冕煌煌,牵了云落的手,帝后缓步徐行,于夙央宫长长的红毯上威仪而过。
两侧重臣,齐声喝呼,云落不觉微微紧张,攥在刘浚手心中的手,渗出丝丝凉汗,刘浚侧眸而望,目光中却不见一丝温暖。
帝后齐坐于大殿中央,百官林立,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刘浚一挥手:“平身。”
说着,庄重望向立在最前面的杨询:“此战大捷,大将军杨询,扬我大凌国威,壮我三军志气,功在社稷、功不可没,来,众位举杯,敬大将军!”
刘浚举起精雕龙腾杯,对向杨询一饮而尽,云落亦是举杯,望弟弟一身戎装,眉间轻愁尽皆散去,百官同举杯,杨询环望众人,一杯清冽入喉。
杨询上前道:“陛下,此次大捷,实在是万人同心,陛下洪福庇佑,臣不敢居功。”
刘浚微笑道:“大将军神武英睿,智勇双全,便不需过谦了。”
眼神略略一侧,落在杨询身后静静立着的男子身上,面色渐渐暗淡,看向另一边的宋子云,宋子云与那幽深目光一触,立忙低下头去。
刘浚唇际一扯,看回到那男子身上,目光却是一凛,竟是站起了身来,四下尽随着刘浚的目光望过去,云落亦望了过去,目及之处,亦是一惊。
刘浚向前一步,凝眉道:“严萧,你的左臂……”
那男子正是严萧,说及此,杨询亦凝紧了深眉。
严萧微微一笑,淡然上前,垂首道:“回陛下,臣一时不慎……”
“陛下。”杨询一步上前,眉心凝重:“回陛下,严大人,乃为救杨询,挥臂挡开敌军猛烈一刀,这才……失去了左臂!”
一句四下俱静,云落凄美容颜焕发惊惧的惨白,凝望的眼,不禁酸热,几不可禁。
怎么……怎么会这样?只见严萧戎装肃肃,长身静立,却是一副淡泊一切,视死如归的神情。心中万分纠结,严大哥,你这又是何苦?
刘浚望着淡笑垂首的严萧,面色纠缠复杂,沉郁的脸色,不禁也有一丝敬意,轻叹一声,回身之间,但见女子目光幽幽,水眸莹莹。
心间骤然翻动滔滔滚狼,烈火纵眉心,狠狠拂袖坐下,一杯饮尽。
云落似有所觉,连忙低垂了眼,以一杯苦酒,掩饰唇边微微的颤抖。
刘浚凝她半晌,目光重又扫在严萧身上,不着意味的一笑:“好,我大凌男儿士果然个个英勇。”
举杯对向严萧,严萧忙是惶恐的举杯跪倒,刘浚一饮而尽,望着严萧亦是饮尽杯中之物,唇角一牵,似笑非笑:“严萧,为国负伤,朕深感欣慰,严萧,你与朕多年,怕……也是成婚的年纪了。”
一语四座皆惊,目光齐齐凝聚在严萧身上,怕是陛下要指御婚,当真好福气。
严萧心上一颤,连忙道:“蒙陛下记挂,严萧不敢当。”
刘浚一挥手:“诶,有何不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江都王女儿刘滢贤德貌美,朕已做下大媒,江都王喜不自胜,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一句乍响脑中,严萧赶忙跪倒在地,深深叩首:“陛下,臣身已有残疾,实在不敢匹配佳人。”
刘浚眉一凝,缓缓靠在龙椅上,抿一口杯中醇酒,眼神余光扫在身边女子脸上,但见她眉心轻蹙,目光无动,却意味不明。
刘浚冷冷一哼:“严萧,你可是已然……心有所属吗?”
严萧心中一悸,忽的想到云落那句“彻骨寒、且珍重!”,背脊一阵冰凉。
他抬首望着刘浚,刘浚唇边隐有一丝笑纹,虽极不易见,却分明是在笑。
心中百转千回,舞乐喧嚣的大殿上空,气息倏然凝结。
“回陛下。”终是吞吐道:“没有……”
刘浚瞟一眼身边女子,唇齿生寒:“是吗?那么……便是要抗旨不遵了!”
一字一字悠慢咬出唇齿,却是声声肃厉,字字冰封。
众臣皆是惊诧的望向严萧,有的甚至不及饮下杯中之酒。
气氛顿时凝重,严萧更是身子一颤,与刘浚双目交接,那幽深冰冷有如一潭深水的眸子,流光影动中,有冷冷不可逼视的光。
严萧心底重重一落,唇际亦有一丝轻纹,惘然一笑:“臣……不能遵命!”
刘浚眉一肃,握紧龙椅作柄的手,青筋暴露,哼一声,轻却惊起万丈波涛:“哼,那……便是不给朕面子了!”
杨询与宋子云对望一眼,杨询上前道:“陛下……”
刘浚手一挥,只是望着严萧目光深深:“严萧,是……与不是?”
殿内欢愉倏然转风,人人不禁皆是心上一颤,怔怔望着目光幽冷的君王。
云落更是回首望去,但见他一脸萧肃,手上爆出的青筋几乎崩断一般,目中宫灯重影,遮覆整片黑暗。
刘浚缓亦缓望过来,望见女子一双纠结的眼,四目交汇,轻纱帘幔、宫灯映着万华红彩,明明如此相对,却好似隔了重重纱幔,纱影乍起余红阵阵,天子凝眸的处,宛如有利箭根根迸射!
云落寒星般的眸光渐渐暗淡,陛下,原来你不说,就是为了今天吗?
严萧闭目叹息,一支空空袖管被大殿口拂进的风吹得凉薄。
终究苦笑:“陛下,臣……万死!”
众人皆是不懂,一桩婚事,明明大好,怎么他竟是这样抗拒?站在身后的李息连连示意严萧,严萧余光扫见,却只作不见。
杨询与宋子云皆是闭目而叹,双拳紧握。
刘浚唇边溢出冷冷笑意,拍案而起:“好个严萧,倚仗有功于朝,妄自尊大,目无君上、抗旨不遵,既是如此……严大人,便去天牢反省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