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什么事都等老大出来作主，你这样把他打死，真是太便宜他。我们先把月湛关进大帐，等老大醒来后再做处理！”
“好，五伯，你快把七伯先拉开，不然月湛会没命的。”
一望无际的天边，黄沙卷起尘土，带来了了翌日的晨晖。
大帐内，月群单手握膝，坐在书桌前，听完一干人的陈述，目光扫过帐内的几个人，稍停片刻，原本粗旷豪迈的脸上现出一丝揪心的疼痛，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相信月湛。”
“爹！”
“大哥！”五伯，七伯也诧异道。
月湛终于抬起眸，看向他，他相信他？他凭什么这么相信他？摊上这种事，就连他自己也说解释不清楚，毕竟端药，贴近将军身边的一些琐事全是由他经手的。
“你们都不用说了，月湛在我身边多年，我了解这个孩子，他不是这种人！”
“爹，你说你了解他？你了解他什么？你了解他对你的恨吗？他把六伯的死全部归结于你，你还相信他？！难道就这样再给他机会留在你身边，然后让他杀了你！不行，我不同意！”
“峥儿！”
“我可以答应暂时不处罚他，但是，他不能在军营来去自由，毕竟内奸的事，他的嫌疑最大！”我径直指向月湛。
月群想了想，“好，暂时就先将月湛安置在后帐内，派两人看守。”
“爹，月湛的武功可是你教的，放眼军营，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谁能看住他？七伯武功高强，不如交予七伯和儿臣看守。”
“老七，你看如何？”
“听大哥吩咐。”月邢道。
月明星稀，寒风阵阵。
一道黑影来到后帐，经过帐前那软瘫的身躯时，眼里说不出的得意。跨过那身躯，轻轻撩开帷帐，一眼便看到帐内背对着自己的人。
“什么人！”月湛听得响动，立马回头。
“是我。”来人眉中带笑。
“五伯？”月湛不由自主地唤道。
“就冲你唤我声五伯，我知道你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五伯相信你不是军营里的奸细。”月敬捋着胡须，走近道。
“呵呵……他也说相信我。他凭什么相信我？我是离他最近的人，现在他中毒了，最大的嫌疑对象就是我！可是——”月湛突然转过头，一把拽住月敬的袖子，“五伯，下毒的人真的不是我，月峥来之前，前日太医才刚为将军症治过，并未发现将军体内有什么异样，也就是说，那毒是昨日才下的。照这么说来，只要认真盘查谁靠近过药房，相信奸细很快就会原形毕露。”
月敬的眼底闪过一丝凶狠，随即笑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现在才说，我明日一早会告诉他们的，只是你现在必须得死！”突然长袖一挥，伸出一把利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对方的腹部，月湛一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哐——”他那刀被打飞出手。
小而精巧的琉夙在手腕处绕了个圈，回到手中，“五伯，怎么，想杀人灭口吗？”我缓缓地抬起眸，挑着眉看向他。
“峥……月峥！”月敬惊慌道，蓦然回头一看，帐前站着月群和原以为喝得不省人事的月邢。
琉夙横在他颈前，我的目光流向月湛，“湛哥哥，委屈你了，没想到你演戏的天份不赖啊。”我轻笑道。
月湛不苟言笑的脸上漾开一丝笑意，“峥儿也笑话我。”
“你们这是——”月敬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才是真正的奸细。想必，在向爹下毒之前，你已经动手很多次！只不过，每次都让一心护卫着爹的湛哥哥挡去。这次我的到来，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陪在爹的身边，对我自然十分熟悉，想必也知道我有仇必报的个性。所以你昨晚趁大家不备，在爹的药里下毒，目的就是为了假借我之手，除去月湛，然后支开我，这么一来，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
他脸色泛青，依旧不肯罢休，“为什么猜是我！我可是月家的一份子，你爹的结拜兄弟！”
“就因为你的特殊身份，所以，你知道其实爹受伤的部位在胸口，而非手臂。每日需服三剂药，方便你在药中动手脚。”
他仍不死心，“可是这件事并不只有我知道，月湛，月邢都知道。”
“我一开始的确以为湛哥哥就是奸细，但是——”我转头看向月湛，看他也是一脸的不解，“一个不经意的发现，让我确定——奸细绝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冷风月夜之寒，一个人宁愿默默地站在帐前看守着主帅，不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会是千方百计想杀主帅的人吗？！所以，在比试擦肩的同时，我就偷偷在湛哥哥的耳边说了我的计划，希望他配合我的行动。”
“那月邢呢？”
“除去湛哥哥，那怀疑的对象就只有你和七伯，我看到七伯一听说月湛就是奸细时，把月湛往死里打时，我也以为七伯就是那个奸细，所以我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方法——让爹答应由七伯和我两人看守湛哥哥，如果七伯真是奸细，必然做贼心虚，进来探探湛哥哥的口风，当听到湛哥哥说的这番话时，一定会想到杀人灭口，这时，我再出现也不迟；如果，奸细不是七伯而是你，你一定会利用七伯唯一的弱点——嗜酒！你只需旁敲侧击地送他一壶好酒，让他守夜当晚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偷偷潜入营帐，杀人灭口，再制造出好像是畏罪自杀的场景，任谁都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老五，你——”月群痛心疾首。
月邢则捏了一把冷汗，原来自己刚才喝醉酒那会，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月敬已面如死灰，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好，好你个月峥！自家人你也算计，我真是小看你了！”
“只要事关我在乎的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老三老四伤成这样，难道也是你的安排？”月群打心眼里希望他站出来澄清，可是，他知道这只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我本来不想伤他们的，那个陷阱是为你准备的，结果却伤了他们。”
“月敬，我们是兄弟！三十多年的好兄弟了，你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来，你让大哥情何以堪！”月邢愤慨道。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月群缓缓地抬起头，似有万分沉重。
“爹！（大哥！将军！）”异口同声唤道。
月群挥挥手，“兄弟多年，你们就如同我的左右臂膀，我实在下不了手，你走吧！你我的兄弟情谊到此为止！以后只能在战场上一较胜负，兵戎相见。保重——”
我手中的琉夙缓缓垂下，爹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月敬一惊，低垂着头，徐徐走到爹的跟前，突然嘴角释放诡异的微笑，笔直的身躯蓦然倒下。
“老五！”爹一把拖住五伯下落的身躯。
刺目的暗红从他的嘴角溢出，源源不断，月群妄想伸手阻止它，却让另一只手拦住，“大哥，没用的，这是剧毒。”
“老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大哥……我姓月，我是月家人，自是有月家人的责任，不应该这样的，真的不应该啊，可是——我更是个钺国人，我……我也不想，二皇子说得不错，我也要保护自己的百姓，对不起……”气息骤停。
月群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身上，记得三十年前，爹出征边界，在雪地里捡回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浑身已冻得冰冷，但是一双坚定的眼神，一点不见屈服，他说他长大后要做将军，让自己的老百姓安定地生活，不会再有战争……
这就是战争吗？充满了矛盾和杀戮，虽然我亲手揪出了奸细，但是那又怎么样？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喜悦的感觉，反而有些伤感。
吹着冷风，感觉不到寒冷，“湛哥哥，真的没有恨过？”
月湛垂下头去，许久才抬起来，目光清凝地望进我的眼底，“我以为我该恨，但是，当我看到爹临死前释怀的眼神时，我才明白，爹，将军他们从来没有将个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他们心里只有他们的责任，我想我也要成为爹那样的人！”
看出我眼中的隐忧，一手轻搭上我的肩膀，“峥儿，我不希望你成为我们这样的人，我只希望你开心就好。峥儿，做你自己！放心，有我在，我绝不会让将军有事，我也在做我爹未完成的责任。”
他躲过我探究的眼神，收回手去，“我该去边界巡查一番了，敌人实在太过狡猾，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峥儿早些回去睡吧。”
“谢谢。”我抽动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缓缓说了句，“请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今晚的夜格外孤单。
“也许死，才是一种解脱。”月群缓缓步出营帐。
“爹——”
“峥儿，死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很容易，只有活着才是最坚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答应爹，好好活下去！”
“嗯。”我点点头，侧过头看着爹刚强的神情，鬓角添出了几根白发，爹也老了，他的伤悲掩的很好，因为他无路可退，而我恰恰明白他的伤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