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沙州城,杨玖第一件事情是召回铁桀。
铁桀赶回沙州城的时候,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杨玖如此铁青的脸,一股无形的惊恐涌上心头。
“为什么海盗开进我的家门口了,你都还没有传回信号?”杨玖一字一句地问道。
铁桀一颗光脑袋低着,小心说道:“都头只是让属下主要监视南海面上的情况……那批海盗是从东海开过来的,我们监视的范围还没有到达那里。”
杨玖深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次可以了吗?”
铁桀立马说道:“可以了,我马上派人到潮汕一带布防。”
杨玖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徐守望的死,让杨玖受到了深深的感触。
杨玖无法想象,刚刚还跟自己汇报情况的徐守望,然后转眼间,就在另一个地方死了。一个人就那么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痕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被抹去的只不过是一个躯壳。
但是一个人死了,五十年的岁月沉淀,多少个亲人的血脉联系,然后突然消失,不吭一声的,再也没有了思想、抱负、渴求,只能安静地葬入黄土。唯一留下的一堆黄土,也在随着岁月的消逝而消逝,最后直至被人彻底遗忘。
徐守望的死,再一次勾起了杨玖对老爹的怀念,杨玖顿时心情失落之极,感到沮丧无比。
日落西山的时候,有下人送来一封帖子。
杨玖打开一看,居然是岐王赵光赞的请帖。杨玖在路过广州城的时候,虽然大军没有停下,但杨玖还是抽空进城拜访了赵光赞一次。
本来杨玖想着等把沙州这边的事情忙完之后,再专程到广州去拜见岐王,但是没有想到,岐王居然在这个时候就下来请帖,要杨玖到广州城参加岐王孙子的满月礼。
参加满月礼自然是不假,但是杨玖估计岐王还会有别的动作,否则自己一个跟他丝毫沾不上边的外官,吃什么满月酒啊。
杨玖感觉自己现在思绪很乱,于是叫来李大嘴,让李大嘴给分析这件事情。
李大嘴在看过请帖之后,说道:“大人,既然岐王已经下了请帖,那咱们就不能不去了。”
杨玖倚靠在太师椅中,望着夕阳的余晖,说道:“但是石熙载在我离京的时候特意嘱咐我,岐王这个人能不惹尽量少惹。我如果这次去了,会不会显得跟岐王走得太近了?”
李大嘴摇头说道:“此言差矣,如果不去,那更是当下就得罪了岐王?要知道,这请帖中明明白白写着,此乃家宴,只请大人一个外人去,虽然上面说让大人不必担心喧闹,但是却明明是在告诉大人,岐王已经把大人放在何等尊重的位置上,大人如果不去,那可太不给岐王面子了。”
杨玖感到一阵头痛:“我不就是一个临时派来的武官,他为什么要这么给我面子?他好好的一个王爷不好好的当着,要我去是怎么个意思?”
李大嘴看着杨玖,面色犹豫。
“有什么话就说吧。”杨玖连眼睛都不用睁,就知道李大嘴肯定有话要说。
果然李大嘴放低了些声音,凑近杨玖说道:“大人,属下觉得这事可大意不得。石熙载为何在大人离京时不偏不倚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是在提醒大人这岐王不简单呐。现在他又在大人一来广东就要大人去吃家宴,可见岐王这次必定是有些什么动作了。”
杨玖问道:“什么动作?”
“不清楚。”李大嘴说道:“不过大人去了肯定就知道了。”
杨玖沉思片刻,说道:“听说三年前,岐王是因为犯了包庇属下的罪过,被皇上流放到广州?”
李大嘴说道:“当时属下还在荆湖北路,对京城中的事情不大知道,只是略有所闻。”
杨玖出神说道:“一个王爷,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身份地位尊贵到仅次于皇上,却因为属下犯错而被流放,事情果真有这么简单吗?”
李大嘴叹道:“自然不会这么简单,所以属下劝大人这次前去,可一定要倍加小心,千万不能落下任何把柄。”
杨玖点点头:“看来这次是非去不可了。既然非去不可,那现在就出发吧。”
李大嘴说道:“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明天清早再出发吧?”
杨玖摇头:“不,现在就出发,我在马车上睡一会儿就好。”
李大嘴随后给杨玖备好马车,带领一队护卫,即刻出城北上。
杨玖说是在马车上睡一会儿,其实一个晚上就没有睡着,双眼始终静静地看着前方,一直看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马夫回报,已经到了中山,晚上就能赶到广州。
杨玖听到报告,才从一晚的沉思中醒过来,然后顿时睡意袭涌,就在马车跌跌荡荡的行驶中依靠着车厢睡着了。
来到广州之后,正好又是一个黄昏,但是广州城门已经早早的关闭了。
广州知州谢协听闻杨玖到来之后,亲自为杨玖打开城门,并且带领仪仗出城迎接。
随后,杨玖被安排在一所精致的庭院中休息。岐王给杨玖估足了时间,提前三天给杨玖下了请帖,杨玖还要在广州等一天,第三天才是王爷孙子的满月日。
但是王爷在知道杨玖提前一天到来之后,居然第二天就让府内管家请杨玖做客。
杨玖惊讶的问道:“不是在明天才过吗?”
管家非常谦卑地说道:“王爷在得知杨大人提前到来之后,决定就在今天过满月日。王爷说了,王爷本是平民出生,没有那么多讲究。杨大人军务繁重,既然提前来了,就提前过,好让杨大人节省时间。”
杨玖听了之后,心里越是感觉忐忑不安。
这王爷说得倒是好听,但是为自己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武将把孙子的满月日子提前一天,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王爷如此盛情,杨玖只能恭听,随管家向王府走去。
说是王府,只不过是一处大一点的宅院而已,甚至连天波府大都没有。
这让杨玖一路上忍不住啧啧称奇:“没有想到王爷居然如此深居简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生活朴素的王爷。”
那管家也是回头笑道:“杨大人有所不知,王爷原本也是出生在普通家庭,只是后来太祖继承了天下,王爷才跟着沾点光。但即便如此,王爷还是对生活非常自律,每顿饭都不留剩菜,而且直到现在,也只有一个王妃相伴,不像朝中那些大官,多少都是三妻四妾的。”
杨玖微微点头,说道:“那如此说来,王爷和王妃堪称是国民的夫妻典范啊。想必王爷的生活也是非常美满了。”
管家领着杨玖穿过一个圆拱形的门廊,说道:“王爷膝下只有一子,而今唯一的孙子满月,一家人自然是高兴不已,听闻杨大人到广东之后,王爷就想着杨大人不辞劳苦,带领将士镇守海岸,广东百姓对杨大人的恩惠感激不尽,王爷身在广州,自然要尽一点地主之谊,虽然家宴简朴,但也是代表了王爷的一番诚意。”
杨玖连忙说道:“能够吃一顿王爷的家宴,可真是我三生有幸,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简朴不简朴的。”
只是杨玖没有想到管家说岐王的家宴很简朴,居然简朴到了如此的地步。
杨玖进入一间不算大的厅堂,中间摆一张圆桌,桌边围坐四个大人。正中正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岐王赵光赞。岐王的面容跟赵光义很像,都是圆形脸,宽脸颊,扁平面孔,只是王爷面色更显一分亲民的和蔼。
在岐王的的左手边坐着一位相貌端庄的妇人,可以猜想一定是王妃了。
岐王的右手边,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容虽然比王爷瘦长了一些,但看着还是能瞧出与王爷的许多相像之处,那这位肯定就是世子了。
世子的身边坐着一个美貌的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面上尽是慈母的笑容。
除此之外,竟然再也没有别人了。
而在桌子上,一桌菜肴已经摆好,尽是清汤白淡的广东菜,分别是蒜蓉油麦菜、海鲜小炒皇、杭椒牛柳、清蒸桂鱼、香煎莲藕饼以及一煲素菌汤。这对于一个尊贵之极的王爷来说,简直是朴素到了极点。
“王爷,杨大人到了。”管家禀告一声,然后退下了。
“哦哦!”岐王呵呵笑道:“杨大人,快请坐,我们可就等你一个人了。”
杨玖先是拜过岐王,然后左右看看,疑惑地说道:“王爷,今天来赴宴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岐王一边打手势让杨玖就坐,一边调侃说道:“你还以为呢?以为本王会搞几十桌的流水宴,宴请全城士官吗?”
杨玖讪讪一笑,上前就坐,然后说道:“早就听闻王爷以简洁朴素持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晚辈受教了。”杨玖在此时没有以朝廷官员自居,而是以晚辈自居,虽然心中警惕还在,但是在一瞬间,已经对岐王表现出了足够的亲切。
岐王自然也感觉到了,心情更加愉快,对众人说道:“既然杨大人已经来了,那我们就开吃吧。”
(开卷写作有些慢,以后恢复两更,更新时间不变,分别是中午十一点和晚上六点。等稳固下之后,杨朗会在保底两更的情况下不定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