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石熙载摇头道：“朝廷中的那些事情，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是立下了大功劳。有时候稍微有一点殊差，就立马人头落地。”
杨玖想了想，突然问道：“下官在回来的路上，到处听闻大人病重卧床，不能治理军务？”
石熙载看了看杨玖，说道：“那是我弄出来迷惑敌人的假消息，这本来是军中机密，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当初我本打算放出这个消息迷惑蜀军，让蜀军放缓出川的行动，好让我有时间部署军队，现在看来，这一切都白做了。”
“可是……”杨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张己要杨玖传送的信，递给石熙载，说道：“张己大人还在巫山里，等着大人出兵合力围剿蜀军呢。”
石熙载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然后随手扔在桌子上，说道：“张己当初听信属下谗言，贸然出兵成都，结果在半路上被蜀军伏击，损兵折将一大半。一路上本来有许多机会重整旗鼓，稳住阵脚，只要抵抗住蜀兵的一次围攻，就可以挽回败局，重新夺回战场主动权。然而他却一败再败，西川四路本来大好的局面，硬是让他把祸患给四处引开，一直引到了夔州城。后来他本来想要以身殉城，死守夔州，但是却没想到被手下大将出卖，将夔州城拱手送给了蜀军，最后不得不狼狈逃亡巫山。这样的人，你觉得我可以和他共谋大计吗？”
杨玖听了之后，也是无不汗颜地说道：“大人英明。”
石熙载继续说道：“现如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责我出兵不力，存心陷他于不利。可是他又该如何知道，我手中握着的这五万云安军，已经是朝廷最后的底牌了。如果稍有不慎，再将这五万军队葬身长江，那时候要以死谢罪的，就不光是我和张己两个人了。”
杨玖轻声问道：“眼下这般局势，大人有何打算？”
石熙载想了想，说道：“眼下京城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京城不破，一切都还有转机，京城一破，国家四分五裂，我们最后只有成为亡国奴的份。”
“可是。”杨玖忧愁地说道：“现在皇上还在带兵北伐，京城中无人做主，必定混乱成一片，无法抵御蜀军太长时间。就算大人现在立刻带军回援，恐怕也来不及了呀。”
“不。”石熙载突然坚定地说道：“我们还有最后的希望，京城中还有一人，可以抗住蜀军的进攻。”
杨玖吃惊道：“是什么人居然让大人如此尊崇？”
石熙载缓缓转过身，双眼看着杨玖，一字一句的说道：“太祖遗老，宰相赵普大人。”
杨玖怔道：“难道就是传说中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
“没错。”石熙载说到：“皇上亲征出师的时候，就诏令宰相主持朝政，一应事务全由宰相做主，直到皇上班师回朝。眼下紧急时刻，赵大人必定会竭尽全力组织城防，同时会想尽一切办法抽调兵力缓京城之急。”
杨玖立马站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大人应当立即班师回朝，谁能第一个回京，谁就是头等功臣。”
石熙载面色平静，缓缓说道：“没有这么简单。杨玖，你毕竟未曾涉足官场，不知道这其中的门路，如果我现在领兵回京，能够解救下京城了，日后肯定会被小人攻讦，质疑我为何能提前知晓京城被围，更是在京城将破的时候突然出现，必定是别有用心。如果我不能解了京城之围，下场更惨，恐怕比张己还要惨。”
杨玖感叹说道：“大人难道在京城中就没有一两个相交大臣？”
石熙载苦笑道：“如果要是有，我还何必如此顾忌？早已经直接领兵进入西川了。杨玖啊，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同张己，张己可以一败再败，即便败了还可以东山再起。而我只要打上一场败仗，恐怕罢职的圣旨第二天就会到来，连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都没有。”
杨玖沉默片刻，然后弯腰下拜，轻声说道：“恭喜大人。”
石熙载眉毛微微一抬，双眼仍旧目视前方，问道：“何喜之有？”
“眼下，大人就能够在京城中有一个内援，而且这个内援，抵得上张己的十个内援。”杨玖缓缓说道。
石熙载听了顿时眉开眼笑，呵呵说道：“你如何知道宰相大人会和本部合力抵抗蜀军？”
杨玖心中说道：装逼，再装逼，自己都说了赵普是你最后的希望，不就是可以趁机抱上一条大腿么，至于这么装逼不？
“大人神机妙算，小人不过是随便一猜。”杨玖面露惊喜地说道：“没想到真被小人给猜中了。”
“嗯嗯。”石熙载得意洋洋地点点头，说道：“在我看来，宰相大人是当朝唯一不与那些奸臣同流合污的人，更是皇上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如果这一次我能够助宰相大人守住京城，那日后……”石熙载说着看向杨玖：“我会向宰相大人当面举荐你。”
杨玖心中暗骂：老狐狸，当初在船上说得倒好听，什么西川百姓能够免去战乱之祸，全部都要归功于我一人，现在怎么一句也不提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京城还没有解围呢，你就想要一人独揽全功。
杨玖虽然这样想着，却是笑眯眯地低下头，说道：“大人厚爱，小人惶恐惶恐。”
“所以啊……”石熙载感叹着说道：“我现在就要上书朝廷，为你请功。”
杨玖一怔：“小人功劳还没有立下呢，现在请什么功？”
“呵呵……”石熙载摸着胡须一阵长笑，然后说道：“这几天我难得空闲下来，仔细地将整个西川局势捋一遍，分析了当下战乱源起的真正根源，挥笔写就了一书万言谏，正要上奏给宰相。此时你来了，正好可以做信使。你把信送到了朝廷，就有功劳了。”
杨玖微微一怔：“又要送信？”
“怎么，你不愿意吗？”石熙载问道。
“这个……”杨玖抓头道：“小人只是有些疑惑，大人手下那么多士兵，为什么偏偏要小人去送信呢？”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你现在一身同时兼任两职。”石熙载看着杨玖说道：“你现在进入京城，代表的不光是我，还有张己。那些暗中跟张己一条心的人，会为你省去不少麻烦。如果我派出自己的人进京，到时候必定会遭到……唉……”石熙载说到这里，突然一声长叹，显得无奈之极。
杨玖慌忙安慰说道：“大人无需忧愁，船到桥头自然直。小人这就出发，为大人做一回信使。”
石熙载满是欣慰地看着杨玖，从公案上拿起一份厚厚的奏折，郑重交给杨玖，说道：“你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我见你的第一面就有如遇知交的感觉。这一次事关重大，一路上遇到任何事情，都务必要慎重决定，一切都要以送信为主。要知道，如果宰相大人能够看到这封奏折，就会理清当前局势，一步步地挽回败局。”
杨玖顿时一脸郑重地说道：“小人定然不负大人所托，大人敬请放心。”
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杨玖站在船头上，向码头送别的石熙载告别，一边挥手，一边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呸呸呸！杨玖心中想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不就是送一封信么？我像是荆轲那么短命的人么？这次正好回到京城天波府，投靠我杨玖的老祖宗，以后呆在京城中做一个官二代，从此改邪归正，由暗转明，混一个什么京城四大少之类的名号，以后就等着做梦都要笑醒吧！
杨玖在看向码头上依依不舍的铁桀和李大嘴，心中一声叹息：唉，可惜这次任务十万火急，不能带上他们。
杨玖从怀里拿出一块用布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却是那块失而复得的金牌，是铁桀在杨玖临走前还给杨玖的。铁桀怕杨玖生气，只说让杨玖走了之后再看。
杨玖接过金牌的时候，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只是在心中念一声，这铁桀，也难为他了。
（两千七百字，这一章就这样了。接来下的情节即将在京城中展开，杨朗需要好好细化一下大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