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具尸体摆在杨玖的眼前。
杨玖强忍着昨夜的酒水不从肚子里翻腾出来，一张脸陡然间挣成了黑红。
孙权局死寂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双眼闭着，喉咙被人割开，周围结了一层血渍，血迹一直蔓延到床沿，滴落在地上，聚集成很大的一片血滩。
王二跑过来，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捂着嘴对杨玖说道：“大人，小的清晨过来，想要叫孙大人起床，却看到孙大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小人当时被吓坏了，马上就来禀告大人。这明显是李顺干的，他一定不想接受招安，所以才谋杀了孙大人。”
杨玖双眼尽是愤怒，在看到孙权局尸体的第一时间，杨玖同样也想到了，这很可能就是李顺干的，昨天孙权局让李顺给下跪，李顺肯定是气不过，命人半夜来杀了孙权局。
眼前在成都城里，能够杀死孙权局的，想要杀死孙权局的，只有李顺一个人，李顺几乎已经成了毫无疑问的凶手。
杨玖只感觉一股怒火腾腾地往上窜，杨玖愤怒，愤怒李顺居然如此不识大局，愤怒自己殚精竭虑营造出来的大好时机，就这么在一夜之间彻底覆灭。
杨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越是这样，杨玖就越是感觉愤怒不堪，急需要发泄出来。
王二轻轻走过来，悄声说道：“大人，依小的看，我们还是快逃吧，那李顺既然杀了孙大人，就肯定不会放过杨大人的。我们的大军在三天前已经开拨到了眉州，我们坐船顺江直下，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回到云安军中。”
杨玖紧咬着牙，问道：“孙大人死亡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王二神秘一笑，说道：“大人，你绝对不会想到，小的见到孙大人死了，不但没有尖叫，反而可以镇定的跟大人汇报。眼下成都城里除了大人和小的，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孙大人死亡的事情。”
杨玖大口的喘气，让自己混乱的脑袋清醒下来，但是杨玖随后就一张脸涨红，突然一声爆喝：“我草！”一脚将身边的桌子踢翻，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杨玖闷头走在庭院中，快速走着，绕着圈子，不断地说：“冷静！冷静！冷静！”
王二跟出来，紧随在杨玖身后，絮絮叨叨说道：“大人，我们要赶快撤离，现在多留在成都就多一分危险，只有赶快离开成都，我们才能有机会逃出李顺的追杀……”
杨玖猛然喝道：“闭嘴！”
王二吓了一跳，停下来，闭上了嘴巴。
杨玖继续转着圈，一步步走着，一边走一边想：我不能走，我一走，招安的事情就彻底泡汤了，我必须留下来，还要撑住。
我需要一个可以帮我宽解心境的人，我需要一个可以分我分担压力的人，月娥，李月娥，你现在在那里，你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为什么不阻止他？我不是跟你叮嘱过了吗，一定要看好你爹，看好你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杨玖不知道在院子里转了多少个圈子，突然镇定下来，重新走回房间，来到孙权局尸体旁。
杨玖蹲下来，仔细的看地上的一滩血迹，用指甲抠了一点血渍，拿在阳光底下，仔细地观察。
杨玖看了片刻，然后放下手，目光望着庭院深处，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杨玖让王二找来一双筷子，撬开孙权局的嘴巴，看到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
“不对。”杨玖皱眉：“他是先死了，然后被人割开喉咙的。”
王二忍不住问道：“大人怎么看出来？”
杨玖眯起一双眼睛，说道：“这血在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黑色的了，并不是凝固成黑色。而他的嘴巴里没有血迹，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被人割开喉咙，他总还要出几口气，出气的时候，血水肯定要涌进嘴里。”
王二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杨玖在脑海中想着：如果是李顺要杀孙权局，不会做的这么麻烦，而且更不会留下尸体。李顺虽然不是个成大器的人，但是最起码不会笨得杀了人还故意给别人看，如果李顺真想要杀孙权局，肯定不会给我留下尸体，让我去责问他。那杀孙权局的人到底是谁？他故意把尸体摆在这里，是在给我看吗？是在恫吓我吗？还是另有目的。
杨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既然孙权局不是被割喉而死，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杨玖立马对王二说：“你去坊间找几个仵作来，给孙大人验一下尸体，看到底是死于什么原因。”
王二听了，惊怵道：“大人，我们不逃了吗？”
杨玖说道：“你如果想逃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王二不敢走，去给杨玖找仵作去了。
晚上，王二给找回一个仵作，带到杨玖面前。
杨玖问道：“只有一个吗？”
王二说道：“大人，这仵作都是官家掌控的，这个人还是开小差偷偷来的。”
杨玖问那仵作：“你看那具尸体，要查出死因需要多长时间。”
仵作头也不动，直接说道：“要看是怎么死的，如果是外伤，最多一个时辰。如果是内伤，时间就不好说了，有一刻钟碰到的，也有三天找不出的。”
杨玖听了，无奈说道：“你动手吧，要是能在一天内找出死因，我多给你十两银子。”
仵作点了一下头，来到孙权局尸体边，打开工具箱，开始做工起来。
杨玖看着仵作先用铁棒将孙权局的五官撬开看了一遍，然后用剪刀将孙权局身上的衣服剪开，开始从头到脚逐个检查皮肤。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夜晚降临，杨玖让王二在房间里各处点了灯，把房间照得明亮如白昼，寸步不离地紧盯着仵作做工。
王二感觉房间里阴森森的，点了灯就悄悄出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仵作向杨玖禀告：“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外伤。如果是内伤的话，就需要开膛解剖，不知道大人是否同意？”
杨玖想了一下，说道：“开膛。”
仵作继续做工。
直到第二天天明，杨玖从迷糊中睁开眼睛，看到仵作已经将孙权局的头颅摆在桌子上，头皮剥开一半。身子还在床上，两条腿已经被卸下来，齐齐地摆在杨玖的脚边。
杨玖看到这一幕场景，虽然眼皮微微跳动，却没有太过吃惊。
王二这时走进来，脸色恐惧地看了一眼仵作，对杨玖说道：“大人，李顺派人来找大人，我们该怎么回答他？”
杨玖垂眼说道：“就说我正忙着大事，顾不上见他。”
王二有些担忧地说道：“大人，我们现在还是先不要得罪他的好，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在成都……”
杨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王二：“你似乎很想指挥我做事？”
王二面色一变，诺诺说道：“不敢，不敢，小人这就去回复。”
杨玖继续坐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座雕塑，不发出一声响，不移动一点位置，始终都盯着仵作。
第二天，第三天，仵作将孙权局全身都大卸八块，开始从内脏入手，逐一检查器官。
杨玖不知道在椅子上眯了多少个盹，也不知道闭眼睁眼多少次，看着仵作有时候累得靠在床边歇息一会儿，稍微恢复点精神，就立马拿起两片薄刀片，开始一点点解剖孙权局的骨肉。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难道没有写什么发现吗？”杨玖忍不住问道。
仵作满头大汗，双手发抖，沙哑着声音说道：“大人，这人死得实在诡异，小的到现在都发现不了一点头绪。”
“你做这一行多长时间了？”
“回大人，小的是在十五岁跟着师傅学起，到如今已经三十个年头了。”
“喔，那算是老手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猜测？这么长时间，你即便找不到死法，也排除了许多死法，剩下的那些死法，你看他的情况，难道猜不出？”
“回大人，凶手作案手段极其高明，小的之前猜测过中毒，但是这人前天晚上喝过酒，如果中毒，面色一定是青黑的。小的也怀疑过被人用银针之类的东西刺中要害，但是无论怎么检查，都找不到银针。”
杨玖听了，忍不住长长地叹一声气，支撑起双腿，站起来，脑袋感觉一阵眩晕，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杨玖站稳身子，向外面走去，给仵作丢下一句话：“继续查，从今天开始，你多查一天就多给你一两银子，查出死因，给你十两银子。”
仵作无奈，只好继续埋头于一堆血肉中。
杨玖走到庭院中，感受一下仿佛好长时间都不曾见到的太阳，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太阳光芒照射的轨迹。
院子大门突然被人踢开，李月娥风火轮似得冲到杨玖身前。
杨玖看着李月娥满脸泪水，脸色悲愤，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怎么才出现。”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院子里响起。
“骗子！”李月娥双眼尽是愤恨的神色，泪水哗哗直淌，悲愤地大哭着，最后绝望地看了杨玖一眼，转身离去。
杨玖呆呆地捂着脸颊，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