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心一回到院子,看了一眼趴在石桌上睡着的无忧,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露在外面的白皙柔嫩的脸颊上,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幼豹也趴在桌上,小脑袋枕着无忧的手臂,睡得也很是香甜。
她快步走进房间,嘭地一声把房门关上,直接把跟在她身后的琉璃关在了门外。
无忧被声响吵醒,抬起头,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僵立在门口的琉璃,然后看向紧闭的房门,微微歪着头,瘦削的手指轻轻安抚睡在他手臂上的幼豹,差点儿被吵醒的幼豹因为无忧轻柔的安抚,再次进入梦乡。
济心把自己关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屋外传来喧闹声,她推开窗户,看到院中情形,青竹负手而立,琉璃冷眼旁观,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无忧,正准备把他拖走,小花豹想要去咬侍卫的腿,被侍卫一脚踢开,在地上翻滚,嘴里唧唧痛呼。
“什么事情?”昨天才教训了青竹,今天他又这样,背着她就要抓她的人。
青竹看向济心,“今日早上你离府不久,无忧便也出府,我派人跟随半路被他甩开,而下午他只比你先回府一会儿时间,我怀疑他是鬼主的人,所以想把他带下去审问。”
济心微微叹息,“不用带下去了,就在这儿审,我要看着。”说罢出了房间,琉璃立即端了软凳出来给她坐。
不等青竹问,济心先问出了声,声音柔和,并无责备之意,“无忧,你说吧,今天上午,你去了哪里?”
无忧垂眸,咬了咬唇,低低地回答,“是厨房的梁大婶,让我去帮他的儿子试衣服。”
“试什么衣服?”
“是喜服,梁大婶的儿子在西城的工坊里做工,走不开身,梁大婶便让我去帮他试一试。”
青竹微微蹙眉,立即吩咐了人去叫来厨房的梁氏,梁氏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生了四个女儿,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得了一个儿子,儿子在城西的工坊里做事,现年十八岁,前不久定下了一门亲事,梁氏因为在城主府的厨房打杂,事情多,空不出时间帮儿子缝喜服,便在城里的制衣店里定了一套,当时她自己去的,大概地描述了一下儿子的尺寸,便让店里的师傅就这么做了,今天做好了衣服,梁氏便跟厨房告了几个时辰的假,说是去取衣服,在花园碰到无忧,见无忧的身材体型与她儿子很相似,便请他帮忙去试一试衣服,若是不合身好及时改一改。
梁氏的话说得清清楚楚,毫无破绽,就连帮她儿子做喜服的师傅她也记得名字。
可越是这样,青竹就越是觉得有问题,便又命人去了那家制衣店找来梁氏说的李师傅,李师傅也证明了确有此事。
青竹又问他,“梁氏和无忧在店里试了多久的衣服。”
李师傅想了想,“大概是辰时下一刻到下四刻半个时辰的时间。”
济心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李师傅说的时间大概就是早上八点到九点之间,那个时间段,她已经到鬼城了,正坐在床上煎熬似地等待鬼主的到来。
青竹想了想,似抓住了无忧的把柄,“既然辰时你就试完了衣服,那接下来巳时、午时、未时这两个半时辰你又去了哪里?”
按照梁氏的陈述,她一取了衣服,就赶着回了府,可是无忧并没有跟她一起回来。
两个半时辰,五个小时,的确足以从孤城赶往鬼城而且做许多的事情了。
济心不免心里也沉了沉,看向无忧,等着他的回答。
无忧抬起头,看向济心,那眼里充满了难过,济心撇开头避开他的视线,她知道,无忧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她对他的不信任,可是,她也很想知道真相,哪怕与鬼主有丁点儿的联系,她也不想放过。
“我一直在那个制衣店不远处的大榕树下,为一些乞丐看病。”无忧回答到。
青竹依然紧追不放,“为乞丐看病?乞丐身无分文,就算你给他们看了病,他们又哪来的钱去抓药?还有这个必要吗?”
无忧接着说,“但我可以教他们辨识一些简单草药,许多病症只需一味单方便可治疗,并不复杂。”
他这个回答倒是让青竹没什么话反驳,沉思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弃,“那你又能找出证人吗?”
无忧蹙了蹙眉,又开始咬唇,本就粉嫩的唇瓣,被他咬得红艳艳的,像能滴出汁儿来的红樱桃,小花豹一直蜷缩在他的脚边,头枕着他的鞋面儿,并没有睡觉,只是静静地呆着,时不时眨巴一下眼睛。
青竹见他半天不说话,“看样子是没有证人了?那我如何信你的话?”
无忧又抬头看了济心一眼,低低说到,“有一个老乞丐,因为是个瘸子,姓张,大家都叫他张拐脚,他常年都在榕树下行乞,他有看到。”
于是,青竹立即又命人去寻那个张拐脚。
正如无忧说的,张拐脚的确是个瘸子,但凡乞丐的形象也就是那样,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的,衣服褴褛,单薄的一条裤子露出一大截的小腿,踩着一双烂稀稀的草鞋,拄着一根黑不溜秋的木棍子。
他一进来,就能闻到一股酸臭,琉璃撇了撇嘴,一脸嫌恶。
“张拐脚,你认得此人吗?”青竹指着无忧问张乞丐。
张拐脚循着青竹的手,看向无忧,一张脸满是皱纹,每一条皱纹的缝隙里都藏满了污垢,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无忧,然后抠了抠头皮想了一会儿。
她这一动作,让琉璃止不住一抖,更是快要忍不住了,想着等这乞丐老头走了,她一定要让下人把院子彻彻底底清理一遍。
“是是是,见过见过!不就是今天在榕树下给乞儿们看病的小公子吗?”张拐脚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黑的牙齿,还有两颗已经掉了。
“就认个人,为何想那么久?”
“哎呀,我这一把年纪了,眼睛早就不好使了,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脑子也不好使了,记不住事儿。若非这位小公子有些特别,我哪里认得出来!”他顿了顿,看向无忧,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啊,“老乞丐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心地又这么善良的公子哥儿,白白净净的,一点儿不嫌弃我们乞丐脏。”
他眯起眼睛朝在场所有的人看了一圈儿,最后看向场中唯一坐着的济心,对她说,“我们窝子里有个小乞儿,脸上长了个大疮,那叫一个痒啊,忍不住了,就只能用火烤,烤得一张脸都不成样子了,多亏了这位公子哥儿,帮他把大疮剖了,啧啧啧~~~~~!从疮子里爬出来一群的虱子!最后还出来两个大虱子,一黑一白!乞儿的脸一下子就好了……”
“行了!别说了!”琉璃完全受不了了,打住了老乞丐还没说完的话,对青竹说到,“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赶紧让他走吧。”
青竹蹙紧了眉,似还有不甘,济心也说话了,“给他点儿银子。”青竹无可奈何也只能作罢,打发了老乞丐离开。
老乞丐前脚刚走,琉璃就迫不及待地吩咐人打扫院子,还让人撒上杀虫的药粉,生怕老乞丐身上抖落了虱子哪天就跳她身上去了。
无忧的嫌疑算是洗清了,但是接下来,府里就掀起了一轮清除奸细的大风暴,青竹秉着宁可错怪也不放过的原则,但凡有嫌疑的,都赶出府去。
琉璃刚清理完院子,厨房那边就来人问是不是传晚饭了,济心点了点头,看向还垂头站在一旁独自神伤的无忧,想了想,还是跟他道了歉,“无忧……其实我也不是怀疑你……实在是……反正,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有意针对你。”
无忧摇了摇头,他抬头看向济心,眼里还闪着泪花儿,“师叔祖没有错,无忧不怪你……无忧只是希望师叔祖能更信任我,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济心忙走过去帮他擦泪水,好声安抚,“好了,别难过了,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怀疑你了。”
正在这时,院门口传来卜归的声音,“城主,我家公子请你过去一趟,他有些话想与你说。”
青黛找她?济心看向无忧,“等会儿饭菜来了,你先吃着,我去去就回。”无忧乖乖地点了点头,济心这才跟着卜归离开,琉璃赶忙跟上去。
无忧看着济心离开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垂下眸子掩下了眼里的情绪,站了好一会儿,才蹲身把小花豹抱在怀里,雪白瘦削的手指触着小豹黑溜溜的鼻尖,笑了笑,“你身上最冷的地方都比我暖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