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帝宫。
尽管已是深夜,却未有半个人睡去。
包括秘密奉诏入宫的护国将军瞿江。
帝宫远观的雄伟壮丽,近看的细致精美,无一不彰显帝宫主人的高贵与霸气。
黑曜石为地,镶着不规则的金,彷若夜空中的点点星辰,好看极了。
内室是深蓝色的宝石作墙,内外还有一层金刚石,保证了它的美观与坚硬。
进入帝宫,会有种进入水晶宫殿的感觉,壮丽却触感冰凉,可又令人为之惊艳。
宛若夜空星辰图的地板上,一身戎装的男子直挺挺的跪在那儿。
一般英俊的脸上,剑眉中有着征战沙场的霸气与血性,一双眼也是锋利无比,黝黑的瞳仁带着军人的正直。他跪得直挺挺的,神色却是恭敬无比的。
帝宫大殿之上,主位高高在上,金色的龙椅上是商国最尊贵的存在。
素来温雅的声音如今透着冷意,从高座上传来,「瞿爱卿想必能够知道寡人密令是为何去到护国将军府。」
瞿江闻言,神色依旧恭敬,只回答:「臣愿为大帝效命!」
将军亦分三五九等,护国与镇国为尊,接下来还有辅国等等。
护国将军瞿江是不折不扣忠诚的皇党,只以龙椅上的人为尊,也是典型的中立,却与明丞相的“中立派”不同。
他是不参与纷争的那种,而明丞相却是哪边有利就帮哪边。
瞿江的回答很令商帝篱满意,此刻的他没有平时温雅高华的样子,眉宇间尽是毫不掩饰的霸道。
「有人望向望江军,寡人给,寡人看他们还能翻了天!」他的笑容透出狠戾与不以为然,「而你,那一百四十五万中有三十万是护国军,你带护国军到望江旁边的云川,就近掌控北屯与望江的动静。」
瞿江低头领命,「是,微臣遵命。」
那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皇座,他彷佛理清了思绪才停止敲击,并且开口:「凰倒是个聪明的,知道不动才是上策…」
他转过头对着同样秘密奉诏而来的兵部尚书道:「直隶皇军拨十万去关泽,传寡人密令去关泽帝姬府。」
奉令写密令的人站到商帝篱跟前,听他一字一句道:「子爻,诸子封王欲乱,寡人亲拨皇军十万予妳,莫让寡人失望。」
那人一愣,商帝篱淡淡扫过来一眼,他一个激灵,飞快写下。
他愣的是,大帝竟然不打算告诉帝姬该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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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帝子府,容苑。
一袭淡粉锦衣的女子,脸上带着素雅的淡妆,一张清丽的脸蛋看起来带着疲惫。
她看着手中的信,轻轻一叹,往烛火处丢下去烧成灰烬。
她若不照着上面做,她曾经的身份与目的便会曝光在她的爱人面前。
想到这里,她不禁阖上了眼。
当初在帝姬麾下,可没有人敢威胁她。
或许背叛帝姬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但她不後悔,为了他,她不後悔。
有时候,她也不懂她为何会爱上他,甚至为他叛主……
明明当年,她只是静静地在书桌旁磨墨,收集情报,然後看着他……
是了,或许就是因为看了他,日复一日渐渐为之着迷,喜欢上,然後就爱上了。
侍婢端来一碗汤药,沐清柔瞥了一眼,道:「拿来吧,我直接喝。」
这句话让侍婢要放在桌上的动作一顿,她看向沐清柔,看见她眉宇间的疲惫,一时心疼,「夫人,您何苦如此?这避子汤,一次不喝也不会如何的,何况帝子妃可能加了……」
「拿来。」沐清柔用不容质疑的口气命令,侍婢无奈的端给她。
热腾腾的碗到了她手里,沐清柔却觉得心里意外的冰凉。她轻抿了一口,苦涩无比,喝下所有之前她苦笑一声,难得解释,「他要我喝的,我怎能拒绝?」
然後满满的汤药入了她的嘴,从喉咙顺流而下。她轻轻阖上眼,苦涩一笑,「我还有多少日子呢……」
帝姬的人都有隐性的蛊在身体里,一旦背叛,蛊毒便会发作,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冲击内脏一次,抗不住便会吐血身亡。
可由於帝姬对叛徒的讳莫如深,谁也不会提起这些,一旦谈及“蛊”字,帝姬便会不高兴。
多少个月圆之夜,她只能躲在阴暗角落,一个人面对内脏冲击,然後一边擦去唇角的血迹,一边倒数自己残馀的日子……
她的苦涩之言,叫双儿眼一红,难过的道:「夫人,不会的,您莫要胡言叫双儿难过……」
她不懂,为什麽夫人这样好的人,偏偏隔三差五就被帝子妃找麻烦,明明夫人爱帝子殿下爱得那麽深,帝子殿下却对帝子妃更好一些……
沐清柔笑得温柔,她轻声问道:「今儿十五吗?双……」
“噗!”
她话说没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双儿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然後轻轻给她拍着背,「夫人、夫人,您怎麽了?您不要吓奴婢啊!」
沐清柔似乎呼吸一窒,心脏揪痛,忍不住趴在桌缘,看着双儿的脸庞越发模糊,她只道:「看来,今…确是十、十五不…错了…」
双儿忍不住哭了出来,「夫人、夫人…」
然後转头对外面一吼,「快去传大夫啊!」
外面的侍婢一惊,两个对视一眼,一个去找大夫,一个去找了帝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沐清柔又咳出血,身体软倒,双儿被弄得一跌,即将跌到地板的沐清柔稳稳落入飞快奔来的人怀里。
模糊的视线看到了他,鼻子传来他淡淡的香味,沐清柔轻轻勾了唇,艰难地开口:「妾…无…事…」
还没能等到他的反应,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商煌大惊,怒而大吼:「到底去请大夫了没?快些!」
众人俱是一惊,急忙下去催促。
商煌的怒吼下,大夫带着药箱急急忙忙地来了,伸手搭上沐清柔的脉,细细诊断起来。
好一会儿,他脸色发白的跪下,「帝子殿下,敢问夫人是否每过一段时间便会五内冲击而吐血?」
商煌面色一变,看向双儿。
双儿早已吓得流泪,见商煌看来,急忙点头,「是的,夫人每月十五都会吐血,有时候奴婢就会找不到她……」
每月十五……商煌对着大夫问道:「柔儿这是怎麽了?缘何会…每月吐血?」
大夫嘴唇颤抖得很厉害,终究还是吐出两个字,「蛊毒。」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大变。
商煌更是不顾怀里的沐清柔直接抱着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大夫,「蛊…毒?」
「是,殿下,草民不敢胡言啊,殿下。」那大夫吓了一个跪拜着他。
「是…是何蛊毒?可有解药?」商煌手指颤抖着,强自镇定道。
大夫摇头,「草民无能,仅知蛊毒之象,无法辨识,遑论解药…」
「如此,便劳烦大夫在我帝子府中长住,以为柔儿煎药了……」商煌看着他说道,那大夫一愣,反应过来急忙应下。
蛊毒自是不为外人所知,故而这大夫得被留在帝子府。他若拒绝,商煌必杀之。
一会儿,大夫送来煎好的温和止血药。商煌正要喂下,却听双儿惊呼阻止,「殿下,万万不可!夫人方才喝下避子汤,万一药性相冲……」
避子汤那大夫自是感觉不出来,可若真相冲……
商煌看着怀中人儿越发惨白的脸,唇边殷红再起……他慌忙问大夫,「饮过避子汤可能服此药?」
不想,大夫听了这话面色大变,「饮避子汤更会加快冲击,夫人怎会……」
说到这里他慌忙住嘴,这里是帝子府,哪里容得庶长子,更不容他一个平民说三道四。
故而他急忙道:「草民另为夫人煎药……」
说完就要退下,商煌叫住他问:「郴都之中可有人能够解柔儿之毒?」
大夫想了下,虽然银两可能会减少,但是脑袋更重要,於是说道:「徐尚书大人府中有位医仙,是徐大小姐……」
商煌看了门口的管献一眼,管献立刻去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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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酒楼,四楼。
四楼素来属於楼主,楼主房间旁还有一间专为帝姬殿下准备的。
当然,对於清秋酒楼的人来说,那是二楼主的房间。
苏芸对着正左右手对弈的帝姬殿下禀报,「沐氏绝心蛊发作,去请烟小姐,烟小姐派暗线消息来问您的意思……」
说完她闭上眼,不敢直视帝姬殿下。
不出她所料,方才温和的室内顿时冰冷极致,宛若冰封世界……
蛊,特别是绝心蛊,提到这个她主子就不会有什麽好心情。
耳边传来帝姬殿下的冷哼,「让她救去,把命悬着,每月十五这样给本宫发作!」
苏芸应了声,急忙把帝凰的意思传递过去。
帝凰手执白玉子,忽然停顿,道:「我是不是太仁慈了一点?」
以她的个性,背叛者,杀无赦才是。
还是,她觉得生不如死的折磨对她比较舒服?
暗处传来声音,「主上是无聊了罢。」
语落,玉子落。
帝凰看了虎口被破的黑玉子,轻声开口,好似自言自语,「无聊,的确是吧……」
与那白玉子一个色的手指夹着黑玉子,落在破虎口的白玉子边,准备包围。
「且当是无聊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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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烟坐上帝子府的马车,手指捏着苏芸派人递来的指令。
她轻哼一声,收在怀里。
敢背叛她凰姊,一会儿不给些折磨怎麽行?
马车停在帝子府门前,一大清早“受帝子妃邀请来赏花”的徐大小姐下车就被引领往容苑而去。
一到容苑,她便见商煌怀中的人儿那样脆弱如花。她不急不徐的行礼,「参见帝子殿下。」
徐烈微微皱眉,赶快拉她,「先给柔夫人看看。」
徐烟瞥了他一眼,继续行礼,「兄长,帝子面前,礼不可废,这是您教我的。」
徐烈气得脸色一沉,这丫头对帝子殿下甚少尊敬,他自是教训她……
商煌沉沉看来一眼,「起来。」
「是,帝子殿下。」徐烟起身,站在那儿。
她就是和他槓上了怎麽样,他不说她就不动。
「帮柔儿看看。」
他说完,徐烟很是乖巧的把了脉,商煌只得沉着声开口,「告诉本宫她的状况,妳可有办法治?」
「绝心蛊,五内冲击,次次留毒,若一日之内受不了昏过去三次,便会死亡。」徐烟一五一十地讲了状况,然後开始胡说:「有办法暂时抑止,没法根治。」
她的样子太一本正经,让原先担心她可能会故意加速帝子夫人死亡的徐烈稍稍安心。
商煌沉声问道:「真没法根治?」
一双眼紧紧盯着徐烟,徐烟不耐起身,「臣女一介庸医实属无能,请殿下另择贤明!」
说完就要离开,徐烈急忙拦住她。「先为夫人煎药压下,作为交换,为兄不再限制妳的自由可好?」
徐烟正要提走药箱的手顿住,一眼瞥来,徐烈竟有种被她嘲讽地感觉,她笑得自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