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书签上有薛如忆所提的母子诗,上面所绘的云彩图案和你身上的花绣完全一样,都是非常有力的证明,如果你推断的不错,我想高寀是想让青阳以为你是他儿子,想让她绝对的信以为真,他这样做是想拖延青阳找他报仇的时间,眼下他想尽快找回我盗走的那幅图,为此争取时间。”
凌云冲听得此言,刚才思考到的疑团又浮上心来,说道:“你说的不错,这正是他的用心所在。我只是奇怪,我和青阳交好,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在大漠的时候怎么样,他绝对没可能知道,我们在京城也从没有单独碰过面,除了青阳在茶居喝醉的那次,是唯一一次。如果高寀最近真的找过她,应该是在她喝醉那次前不久,可是这之前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谁把我和青阳的关系暗中跟他汇报?”
无可知道静逸茶居是凌云冲开的,也知道那是他和方正安传递情报的地方,不过凌云冲这个疑惑她也觉得很是不解。
无可道:“这确实是一个疑点。如果不是高寀能力所及自己查到的,那会不会是有人出卖了你和方大哥他们呢?”
凌云冲一听面色一沉,无可正说中了他心中同样的猜想,微一沉吟,说道:“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无可道:“我估计高寀很快就会找你相认。你有什么打算?”
凌云冲道:“前一阵他去找青阳说这事的时候,魏忠贤还没有倒台,他不敢冒冒然先找我相认,他儿子还待在魏忠贤身边,他哪敢轻举妄动。如今魏忠贤倒了下来,我看他不久就会寻个时机亲自来找我,到时候我会设计一场认亲大戏,让他看得目不暇接。”
无可道:“那你不是要认贼作父了?”凌云冲冷冷一笑,道:“非也,是让他认我作子,而非我认他。他害死叔父,害死那么多人,也该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了。他和薛姨的恩怨纠葛,这当中也颇有蹊跷,为什么他会如此相信我是他儿子,也许是薛姨跟他说过什么,但是薛姨为什么要骗他呢?哼哼,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无可听他提起自己的父亲,登时一股仇恨的烈火猛地烧将上来,愤恨的道:“高寀作恶多端,怙恶不悛,当年勾结魏忠贤陷害我父亲,枉我父亲一生忠诚之名,最后却被冠了一个通倭罪名,含冤而死。我恨不得将高寀碎尸万段,为父亲报仇雪恨。”
凌云冲怒色骤起,坚决的道:“我一定要替枉死的叔父讨个公道,还他清白。那时你我的父亲都是魏忠贤要铲除的对象,当年因福州商民抗税监一事,高寀被万历皇帝召回京城,不到半年,魏忠贤暗中派许显纯在浙江湖州放火烧毁了史家村,他杀害了我父亲之后又叫高寀作伪证,诬陷你父亲,以至我们的父亲都无辜冤死。不久前去月泉镇那次,我终于找到了血洗史家庭园的刽子手,他就是悦来赌坊的杨达。我那次到月泉镇,终于杀了他和许显纯,为史家庭园二十七条人命报了仇。”
无可现下明白了凌云冲那次到月泉镇都做了些什么,原来不只是去对付许显纯,还意外地发现了和许显纯同伙的凶手。
无可关心的问道:“那一战势必凶险非常,你有没有受伤?”
凌云冲道:“别担心,那一局都是有杀无赔,借力打力,不费吹灰之力。”说着告诉了无可那次在月泉镇的情况。
无可听完不禁淡淡一笑,赞道:“我没想到哥哥你是如此精明神算,我看你对付高寀也同样早就成竹在胸了。”
凌云冲道:“这种刀尖火海的日子我不知走过多少趟了,早也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倒牵心记挂着青阳,我希望在我扳倒高寀之前,她不要回来京城,我更希望她以后都不要再回来这里。”
无可道:“当今朝局混乱,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如果她现在搅进去,就会身陷其中,她要报仇不必急于一时一地,她现在离开一阵,也许是一件明智之举。”
凌云冲道:“这点她应该也想到的,她知道我们先除魏忠贤后倒高寀的计划,她是不想打乱我们的步骤。只是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不知还能否再见,我的心里真的觉得空荡荡的。无可,你会不会觉得哥哥变得儿女情长了?”
他忍不住向妹妹吐露心事,却又大感惭愧。无可轻声道:“怎么会?你本来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啊。这番心事在你心中郁积已久再难抑止,可惜你没有人可以倾诉,如果你把种种情由尽行说出,也许你心里会好受一些。”
凌云冲听她语气柔和,充满了抚慰之意,心头不禁一热,再加上他此时想着任青阳,蓦地气血上升,感到体内真气杂乱游走,跟着心脏就猛然一痛,这一痛比前几次都更厉害,他不禁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捂在了胸口上。
无可见他如此异常的症状,急忙站起,走到他身边坐下,伸出双手拉着他手臂,颇为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凌云冲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一想到青阳,我的心就会痛,起初我也没太在意,料想是心病,以为是感情放不下所致,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一次比一次痛得越来越厉害。”
无可一听之下心中一紧,急忙伸手搭了搭他脉搏,但觉振跳甚速,显是心神大为激荡。凌云冲见她神色凝重,问道:“是不是‘血之亲’的毒扩散发作了?”
无可道:“我上次跟你说过啊,我中过竹林小蛇的毒,好了以后便能抵御‘血之亲’的毒,‘血之亲’有竹林小蛇的毒克制不会发作的,你相信我。”
凌云冲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可能是在我体内的‘血之亲’没能被竹林小蛇的毒克制住吧,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
无可摇摇头,极为肯定的道:“不会,你吞的是我的血,我中‘血之亲’的毒没事,你就一定和我一样不会有事。”
凌云冲不禁大惑不解,问道:“那现在这毒性,却是何故?”无可把了他脉,察知无性命之忧,登时脸上颜色一缓,观他中毒迹象,察到一丝端倪,道:“你使力摁摁脐下三寸,看看有无异样感觉。”
凌云冲以手拂向肚脐之下三寸位置,一摁之下不由得低声一呼,额头上出了细细的汗珠。无可见状一把握住他手,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凌云冲见她一脸的担心,强笑道:“还好,只是有点痛。”无可知他是安抚自己,忙捋起他衣袖,只见一丝黑气渐渐显现,眨眼间已通到了上臂中部,不由得大惊,神色又再严峻起来,讶然道:“怎地剧毒如此?”
凌云冲见自己手臂内侧竟有一条细细的黑线往肩膀以上延伸,惊愕道:“这是什么毒?难道除了‘血之亲’之外,我还中了别的毒?”
无可解说道:“这种毒叫‘春花散’,到了春天的时候就会随着百花开放而发作,中毒之人在立春之前就会香消玉陨。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不曾想碰到‘血之亲’,两毒相撞,毒性之烈,待这条黑线通到心脏就性命难保了,好点的话也会失忆失明。”
凌云冲讶异之余,淡然道:“生死有命,在死之前,能够做完我要做的事,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自己会小心调理。”
无可却显得忧心忡忡,一时沉默不再说话,只想着应该怎样急救,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展了开来。
凌云冲见上面扎着一排银针,不由得心中一凛,问道:“你要干吗?”
他怕无可要他脱掉衣服往他背上针灸,他怕被她看见那可怖的烧伤,他怕吓坏了她,但见无可挽着他的衣袖,说道:“我要替你施针。你现在体内有两种剧毒,‘血之亲’和‘春花散’都是很烈很可怕的毒物,两毒互相作用,毒性不受控制,奇毒无比,若是硬去运功逼毒,反而加大了毒力。现在我替你施针,先把这毒性压一压。”
凌云冲听她意指手臂,而不是背上,于是放下了心。说话间,无可已挽好了他的衣袖,接着从小布包上取下一枚银针,在烛火上烧过,又用酒一淋,然后娴熟地往他的手臂上扎下针去,说道:“你运气护住心脉。”
凌云冲依言照做,见她一针一针细心的扎着,心中倍觉温暖,说道:“无可,你真是我的护身符,有你这个妹妹,我死而无憾。”
无可专注施治,也不分心,说道:“我有你这个好哥哥真是天大的幸事,也是我最大的福气。”
凌云冲道:“这毒我还不曾听说过,我倒想知道这毒是谁下的?手段如此阴险,我竟一点没有察觉。”
无可道:“现在距离立春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下毒的人可能没想要你这么快就死,不然他也不会下这种慢毒。此毒是粉末状,可以下在水里酒里汤里,统统觉察不出异味,还可以下在香炉或者蜡烛里,随着火焰的燃烧散发出气味让人中毒。下毒方法多样,各种手段隐蔽,令人意想不到防不胜防,也许你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有察觉到。”
听无可如此一解说,凌云冲一下想到九月十五那晚,魏忠贤召集自己和陆超黄坤跟他一起赏月用膳,在东厂临湖的走廊里,旁边的几案上就焚着一只香炉,本以为那是烧来驱蚊所用,没想到那里面竟焚的是‘春花散’。
凌云冲猛然回忆起当时魏忠贤说过这么一句话:“咱们怎么度过今年这个就快到来的冬天。”原来这就是暗指‘春花散’这毒。若是自己、陆超、黄坤都是真心的忠心追随他,那么明年立春之日以前,他就会给出解药。但是如果其中有谁背叛他,釜底抽他底薪,他今年年底要完蛋,那人也活不过明年立春,都得给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