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目视魏忠贤离去后,轻轻舒了口气,连忙将此事报告给天启皇帝,但是奄奄一息的天启皇帝却说:“我知道。”
原来魏忠贤不怕皇后打小报告,是因为他在发出威胁之前,就已经找到了皇帝说过此事,天启皇帝非常高兴,病得稀里糊涂居然同意。张皇后以为不可,天启皇帝方有所悟,于是决定马上秘密召见刚回京的信王朱由检。
张嫣告诉朱由检,她经过和天启皇帝长达几个时辰的长谈,终于让皇帝相信,传位给弟弟,才是最好的选择。皇后张嫣不但有心眼,而且很有耐心,粉碎了魏忠贤的阴谋。
朱由检铭感于心,自己能够登上皇位,他这位皇嫂居功至伟功不可没。这日,朱由检拜别皇后张嫣,暂时回到信王府,加强了府中守卫。
第二日,奉圣夫人府邸,一个侍婢进内堂通报,拜倒施礼道:“夫人,信王求见。”
奉圣夫人颇为惊诧,问道:“信王爷到这儿干吗?”侍婢道:“那让奴婢替夫人挡见吧。”转身欲去。
奉圣夫人道:“等等。”听见召唤,侍婢马上回身,奉圣夫人犹豫了一下,吩咐道:“请王爷进来吧。”
侍婢拜倒应道:“是。”快步出得门口相邀。片刻之后,朱由检走了进来,方正安跟随在后。
奉圣夫人满脸堆笑迎上前,拜倒行礼道:“参见王爷。”
朱由检伸手一抬,示意她起身,说道:“夫人不必多礼。由检来此打扰,还望夫人见谅。”
奉圣夫人道:“王爷驾临,岂敢怠慢。这个时候还有人能想起我奉圣夫人,我已经感到很安慰了。”眼光瞄向朱由检身后的方正安。
朱由检微微转身,伸手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前内阁首辅方从哲的侄子,方正安。”
奉圣夫人笑着问候道:“方先生好。”方正安颔首道:“方正安见过夫人。”奉圣夫人道:“二位请坐吧。”
朱由检和方正安各自落坐。奉圣夫人也坐下,朝叫门外叫道:“来人,给王爷上茶。”
朱由检道:“夫人不必客套。由检此次前来,只是闲话坐坐。”奉圣夫人问道:“王爷最近才回来,不多在府中歇歇,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坐啊?”
朱由检笑道:“本王有的是空闲,不过来夫人这里随便走走看看。难道夫人不欢迎本王,这就要下逐客令吗?”
奉圣夫人闻言脸色一变,慌忙道:“岂敢。难得王爷驾临,妾身当然是欢迎之至呀。”朱由检笑了笑,不作言语,表情深沉。
奉圣夫人问道:“请问王爷此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朱由检道:“以往跟夫人见面,言谈之间有点不懂分寸,想来也觉得汗颜,特此前来致意。”
奉圣夫人轻叹一口气,面带笑容的道:“也许那不是不懂分寸,而是不留分寸吧。”
朱由检听闻此言,不动声色。奉圣夫人笑道:“不过,这也正是我欣赏王爷的地方。你哥哥曾经跟我说过,你是一个很不喜欢说谎的人。为什么?”朱由检道:“我认为没有这个需要。”
奉圣夫人打量了他片刻,道:“信王爷,您果然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呐。既然您是一个坦白诚实的人,那您告诉我一件事,可以吗?”朱由检道:“夫人请说。”
奉圣夫人道:“听说前几天,你曾经遭人暗算,幸好安然无事。你回来的时候你能料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吗?”朱由检道:“我决定回京也没有想过会一路平安风平浪静。”
奉圣夫人道:“那你还要回来?究竟为了什么?”朱由检道:“难道我哥哥躺在这里,等着我回来看望他的时候,我还可以浪迹天涯四处逃避吗?”奉圣夫人道:“王爷真的这样关心你哥哥?那你一定很痛恨我跟他的关系了?”
朱由检道:“这是你跟他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我也很认真的想过,如果我的境遇跟他一样,有过这样一段日子,我也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我绝对可以理解这件事,原谅,接受它。但这并不表示我接受你和原谅你的所作所为,所以以往跟夫人的言谈之间,说话有失分寸。”
奉圣夫人道:“你果然是一个很讨厌说谎的人,你哥哥没有骗我。你的话我听的很清楚,也很明白你的意思。这说到底呢,你也有不喜欢我的理由。”
朱由检淡淡一笑,诚恳的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不会把它放在心上,也请夫人不要把它记在心头。过去的那一点不愉快,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奉圣夫人长叹一口气,伤感的道:“许多事情和许多东西,我如今已经看得轻了很多,淡了很多。但是皇上待妾身恩重如山,妾身这一辈子也不能忘怀。”朱由检道:“夫人待皇兄情意深重,我也很替皇兄感到安慰。”
方正安插口道:“流年似水,去无痕迹,心怀似火,点滴心头。夫人忘得了时光,只怕忘不了故人情重。”奉圣夫人道:“方先生语出不凡,想必也是过来人了吧。”
方正安道:“世事常变,往复不定,生死无常,来去无踪。风雨过后,谁会是最想念的人,便是寸心自知了。”奉圣夫人道:“没想到王爷交到如此不寻常的朋友。这倒也真是王爷的好运气啊。”说着便笑了起来。
朱由检笑道:“我的朋友,也是夫人的朋友。只要夫人不嫌不弃,我们日后还要多加亲近。”
奉圣夫人笑道:“哦,这就是王爷到我这儿来的原因吧?”朱由检道:“其实我们走来跑去,还不是活在这个深宫之内。夫人,以后不管大小事情,请尽管跟由检商谈,我必竭力相助。”
奉圣夫人道:“这么说来,我点头称是,就当是给王爷一个承诺吧。”朱由检道:“那往后就让我代皇兄好好的照顾夫人吧。”
昨日朱由检接召进宫面见天启皇帝,消息灵通的魏客二人怎会不知?更明白天启皇帝召见他弟弟是必然是为了传位之事。此时奉圣夫人见朱由检对自己许诺,心下大喜,忙道:“王爷待妾身如此隆恩,实在,实在无颜以对。多谢王爷垂爱。”说着起身叩拜。
朱由检站起来,伸手将扶她起,道:“夫人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你跟由检千万不用这么客套。”两人又再坐下。
奉圣夫人道:“王爷,妾身有一事不解,还望王爷坦言相告。”朱由检道:“是什么事?”奉圣夫人道:“您是知道我跟魏忠贤的交情的,怎么还会到我这儿来说这些呢?”
朱由检微微转头跟方正安对视,方正安瞄到他的目光,随即站起来走到奉圣夫人前面,说道:“百年树木,千年成海。任何事情都有开始的时候,现在就是夫人跟王爷交好的时机。”朱由检笑着对奉圣夫人点了点头。
奉圣夫人瞧了瞧他们两眼,道:“难道你们以为,这也是我跟魏忠贤交恶的时候了吗?”朱由检和方正安对望了一眼,并不答言。奉圣夫人会意的一笑,道:“难怪魏忠贤最近脾气多变,谁要跟你们这些人对上了,都会坐立不安的。哎,你们这些年轻人,真让人头疼。”
朱由检关心的问道:“夫人感到身体不适吗?”奉圣夫人道:“我这个人最怕头疼心跳。只要能让我舒舒服服的,好好的过日子,我也就称心如意啦。”方正安道:“知足常乐,夫人深谙养生之道。方正安心悦诚服。”说着一拱手。
奉圣夫人摇头笑道:“呵呵,你们才是我真正佩服的。”朱由检道:“夫人如若抱恙,由检就不打搅夫人了,这便告辞。”说着从椅子上起身。奉圣夫人行礼做别,道:“王爷好走,恕不远送。”朱由检和方正安随即离开奉圣夫人府邸,回到自己府中。
朱由检在这个时候出这一招,正是为了拉拢和稳住奉圣夫人,免除奉圣夫人的疑心,要她相信自己不会对付她,只要她继续不和魏忠贤来往,就等于断了魏忠贤一臂。虽然奉圣夫人权大势大,但她只要不疑心朱由检,不和魏忠贤联合对付朱由检,朱由检扮倒魏忠贤的步骤就少了很多阻碍,也可以顺利实施。
便在这日,天启七年,八月十二日,皇后张嫣秘密传来消息,朱由检惊闻天启皇帝驾崩。得知噩耗的魏忠贤没有发丧,他立即封锁了消息。魏忠贤的意图很明显,在彻底控制政局前,绝不能出现下一个继任者。
自天启皇帝病危,朝廷上下一片惶惶然,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千方百计地为天启皇帝的生命而奔忙,他们不愿让一个难以摆布的人继承皇位,而改变既定的权力结构。但是按天启皇帝遗诏,朱由检即位已是必然。
魏忠贤对天启皇帝是忠心不二的,他甚至希望这个喜欢木匠活的皇帝长命百岁,这样他的荣华富贵也能够延续百年。魏忠贤在信王即帝位的问题上心存异志,他不愿看到他无法控制的信王朱由检登上皇位,此时他秘密找到高寀,商讨密反之事。
高寀以恐外有义兵拒绝合作,并说大明朝廷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先观望一阵新皇帝的态度再后动。那些忠心皇帝与公公作对的领兵大臣们,一旦以勤王之名兵临城下,进而引发天下大乱,残局恐怕难以收拾。
尤其是那个孙承宗,三朝元老,一生统兵,战功显赫,若真打起仗来,两军对垒,恐怕非乱不可。眼下这种情况不可轻举妄动,否则遭到灭顶之灾也不无可能。魏忠贤一听,悚然一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高寀说现在宫内宫外都是魏督公指派调遣过来的人马,只要严密监视新皇帝的一举一动,他就跑不出魏督公的手掌心,到时便仍可稳坐泰山享有权势地位。魏忠贤思量,如果密反失败,定丢了性命,如果按兵不动,可能仍保有身份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