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懿跟在那小和尚身后,小和尚只目不斜视地向前走,郑懿也没有说话。一时间,空气里只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沓沓”地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
郑懿边走边往四周望去,却发现自己正走在山上去的方向,脚下的路也变得有些弯曲和倾斜,心中生疑,却也没开口询问。
走了快两刻钟,郑懿停在了一座房前。举目望着房檐下挂着木匾上书的“流香榭”三字,不禁往周围看去,才发现这处房子四周被树林环绕,真真是个隐蔽的地方,想来这住持大师素来不喜人扰,这流香榭倒真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施主先随我去禅房等待片刻,住持正与人下棋。”小和尚出声道。
郑懿点点头,脚步跟着小和尚往偏侧的禅房走去,心里却暗自腹诽,喊我来自己又在那儿下棋,还出家人不打诳语呢!真是骗人!
“他在与谁下棋?”到了偏房,那小和尚端上一杯茶,郑懿接过时开口问道。
“旧友。”话落,那小和尚便面无表情地退出去了。
旧友?郑懿心下也明了,那些老神棍总也有些老神棍朋友的。
郑懿端起茶杯,却突然将手边的茶杯举到眼前,仔细看去,才发现那细腻的白瓷杯身上有些暗暗的花瓣纹路,那雕工真是精致绝伦,栩栩如生。
赞叹之余,郑懿也不禁想这老和尚也会享受嘛!住着这么好的地方,用着这么精致的杯盏器具,郑懿环顾四周,不禁啧啧两声,屋里的布置也简单精致,若非她知道对方是个和尚,她还真看不出这会是个出家人的住处!
不再多想,郑懿端起那精致的茶杯往嘴边凑去,悉心喝了一口,顿时眉头却皱了起来。
流香榭的主房里,摆在房中间的香炉里正燃着熏香,空气中里也染着淡淡的檀香。萦绕的香气后,有两人静静坐在上首。
一袭浅蓝色外袍的公子正坐在左侧,手中执着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目光谦虚却也带着威仪。坐在右侧的是一老僧,正是福国寺的住持无隐大师。
无隐一看棋局,脸色顿时难看极了!紧皱着两条白眉,仿佛绞尽脑汁地在思索什么,突然伸手一拍大腿,立时对着坐在对面的人骂道:“你这小子!可真是狡猾极了,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他从椅子上下来,理了理衣服,又捋了捋胡须,眉目间仍带怒意,哪里有一点像个世外出家的大师,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地不服输的老顽童!
蓝衣公子却仿佛对他的生气视若无睹,他仍然静静地坐在原地,只是微微侧头看着某老顽童,笑道:“大师难道不知我来为何事?”
无隐大师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没好气地坐回到椅子上,斜眼瞥了一眼那蓝衣公子,突然又笑了起来,“小子,往后这规矩得改改,你输了我才替你办事!”
闻言蓝衣公子却毫不在意,依然言笑晏晏,淡淡看向那老僧,“我赢你且如此容易,输你自然更容易。”
无隐的暗自眼角抽了一下,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从这小子十岁起,他就再也没赢过他的棋了,真是可恶极了!不过尽管是气不过,但心里却是欣慰的,好歹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这么厉害,作为师父的也不会太差嘛。
这样一想,无隐的心情又好了不少,吹胡子瞪眼道:“最多以后我不与你下棋了,看你怎么办!”顿了顿,这才又接着道:“数月前我观星相有变,如今你巴巴地从天裕跑到北燕来,想必就是来问这事儿的吧!”
蓝衣公子笑了,端起手边的茶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看着无隐不言。
“世事皆有变数,以后之事,我竟也看不透了!”无隐自顾叹了一口气,眼神也随之黯了黯,“我只知天命有变,却不知变在哪里,小子,这天下,恐怕要生变故咯!”
“天下生变是迟早的事,看不透天命焉知不是好事?”他向来就不信什么天命,蓝衣公子嘴角笑容更甚,这样的角逐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别高兴得太早,”无隐斜睨了一眼做他面前的男子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禁提醒,“看不透天命,最后…”
“天下之事本就是人为,天命一说,也不过人为。”蓝衣公子展眉笑道,忽然朗声对外喊道:“无弥。”
有人自外推门而入,竟是刚才带郑懿进来的那小和尚。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对无隐大师点点头,“师兄。”
看着这个比自己要小上一轮的小师弟,他这个在年纪上都可以做他曾孙了的师弟向来目中无人,可是对眼前这个人却是尊敬有加,想到这里,无隐脸上的表情顿时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无弥却对他漠不关心,只闻他平淡无奇的声音说了句“她方才走了”便又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
“我竟不知你这儿还有别的客人?”无隐默然了片刻,才挑了挑眉,神色颇为意外地问道。
那可不是客人,那是他的变数。男子嘴角的笑容遽然沉进了眼里,是的,变数,不知是福是祸的变数。
“你也可以走了。”男子起身,掀袍转身从容不迫地往内室走去,嘴边下着逐客令。
“臭小子!”无隐不禁骂道,白色的须发被气得抖了抖,在原地干瞪了一阵眼才离开。
郑懿离开流香榭后便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才发现这条路不仅偏僻且还有许多的岔路口,加之她来时没有注意,于是便被眼前这些个路口分叉给混淆了。
所以结果就是,越往前走郑懿越觉得这地方她没来过!郑懿暗自咬咬牙,谁能相信身负异能,曾经作为军队总部指挥的她竟在这里被这数不清的岔路口和相似的风景给难住了!
但这同时也说明了那流香榭所在的位置是多么隐秘,堂堂福国寺里居然有个那么隐秘的地方,难道真只是为了给住持清修?
罢了,多思无益,反正只要走不出这福国寺就行,有路就是说明总有通向的地方。不过,郑懿很快就悲哀地发现,脚下的石板路很快就被她走到尽头了…
路的尽头是一处丛林的入口,这里想必已是福国寺边缘处了,再往里走应该是倚龙山的方向。郑懿秉气凝神,警觉地往四周望去,却没见丝毫动静。
奇怪!倚龙山上是北燕皇室的龙脉所在,不该没有重兵把守啊?还是说这里根本不是去倚龙山的路?
郑懿一时想不透,但脚步却已往丛林中走去了。
走进来之后,郑懿就发现这里应该是少有人来之地,因为地上的落叶堆积很厚,春季本就潮湿,加之这地方树木繁盛遮住了阳光,是以这丛林很是阴暗潮湿。
郑懿的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尽可能放轻动作,一来自己可以尽可能查探四周的动静,二来她也担心这密林之中会有什么野兽。
走了两刻多钟,丛林中越来越阴暗,越往里走也越没有了路,郑懿一路做着记号一路走,忽然她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站了片刻,郑懿换了个方向继续走,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从某处传来。
愈往前走那声音就愈大,轰隆隆的,磅礴而下地砸入心底,让人的心跳也不由得跟着加速了几分。郑懿此时却露出了微笑,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前面传来的光线,这也就意味着她走出了密林。
不过她又来到了哪里呢?郑懿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已经猜到前面轰隆隆的震撼人心的声音应是一道大瀑布!
冰凉的风带着水雾迎面扑向郑懿,郑懿继续往前,走出了丛林,她发现她所处的位置正是瀑布底端凸起约两丈高的一块山石上,仰头望去,只见茫茫水雾中有一道弘亮的瀑布仿佛从天上落下,气势磅礴,响声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