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精良的马车,高大的骏马在车前安静地站着,时而俯首吃草,并不乱动。
听到车里传出的话,郑懿仍旧面无表情。
忽然,车里的人从马车内掀帘而出。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夕阳,郑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车里走出,傍晚的霞光给那浅蓝色的袖袍镀上一层暖暖的金光,使得来人眉目间的神色更是柔和了几分。
李扶月施然立于车辕上,看着自己长长的影子就落在郑懿的身边,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他眨了眨眼,深意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郑懿没有说话,仍旧冷冷地看着他。
“懿儿如此无情,怎么说你我也算旧识。”李扶月似是委屈道。
郑懿闻言眉间溢出嘲讽,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冤家路窄罢了。”
李扶月一愣,但片刻又恢复过来,正色道:“我们怎能是冤家。”
郑懿冷笑,“我以为你至少也算是个磊落的君子,看来是我错了。”
他一箭将她射下悬崖,如今还要装傻充愣不成?
也是,他只知她能隔空取物,却不想她的视力也超于常人,那天她掉下悬崖之前,分明看到是他手执弓箭站在远处的树冠上。
“若你说是我让你掉落悬崖,我承认。”李扶月看着郑懿,顿了顿,又接着道:“但射你那一箭,非我所愿。”
郑懿怔了怔,她没料到李扶月会这么直接地承认了那件事,也没有料到他居然知道那日在倚龙山她看见了他。
可是…
“悬崖万丈,壁立千仞,又是怎么个非你所愿法!”郑懿嘲讽地看着他,冷冷道。她身后是悬崖峭壁,他一箭射来,又哪里还存在什么非他所愿的道理。
郑懿蓦然心中一痛,却不知为何。
李扶月却静静地望着她,缓缓张口道:“如果你不掉下悬崖,就不可能见到小凰。”
短短一句话在郑懿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山洞里的小凰,锁灵术,难道他都知道?
郑懿惊疑的目光遽然射向李扶月。
李扶月却好像早知郑懿会如此,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淡淡道:“如果我不射你一箭,让你流血,小凰不可能感应到你从而接住你。”
闻言,郑懿这才想起那天她掉落悬崖的地方正是山洞的上方,而照李扶月所言,即便那****没有用鸳鸯刀将自己稳在峭壁上,山洞里的小凰也会感应到她将她带入山洞。
对于这一点,郑懿是相信的,因为后来她晕倒在山洞外,醒来后就已经到了山洞内,并且肩上的伤口也不治而愈。
“你可知,你消失的这三年,小凰一直沉睡,而我,也因为它的沉睡而相信你还活着。”郑懿自然知道自己用血与小凰建立了契约,如果她死了,小凰必然会涅磐重生而不是沉睡。
李扶月眸中流露出一丝伤痛,他目不转睛地深深看着郑懿,缓缓地开口道:“所幸老天厚待于我。”
那****一箭将郑懿射落悬崖,小凰那夜里涅磐重生,他在崖底等了一夜,终于等到郑懿抱着那颗凤凰蛋,无恙地从山壁上下来,才安心离去。
郑懿不知的是,除了江南雨和白疏桐,那天等在那儿的还有李扶月。
郑懿直直地看着李扶月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含着沉重的某种情绪和释怀。
“可是,”郑懿别开目光,面上并无波澜,“我并不记得你是谁。”
李扶月与她似乎真的有某种莫大的联系,至于这种联系是什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可是关于李扶月的记忆,郑懿的脑子里除了知道他是天裕的丞相并无他物,而且,即便李扶月所说的在理,但她又如何相信,这就是事实。
李扶月听到郑懿的话浑身震了一下,神色间也有几分异样,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郑懿此时的心中也有几分乱,她一直想逃离的人却是曾经和她关系密切的人,然而她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郑懿不明白,如果李扶月曾与她关系匪浅,她怎么会将他一同忘掉了。
子枫对于她也重要,但是李扶月似乎与子枫不同。李扶月甚至知道她与小凰建立契约的事。
那是不是说,他与她的关系比她与子枫还要密切!
郑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却觉得很累,她的身上本有太多的谜团她自己都无法解开,现在更是多了一个李扶月。
郑懿看了一眼李扶月,轻轻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懿儿!”李扶月没料到郑懿让他走,难道他们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看着郑懿沉静的眼眸,李扶月内心的焦急又缓缓平复了下来,是了,他早就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他垂下眼眸,低声道:“凤凰重生,的确是需要用青凤心经的内力催化,这几****一直在用内力催化它,我的内力虽也算同源,但始终不及你所练的青凤心经,你若是将这些也忘了,可来找我。”
说罢,李扶月又看了郑懿一眼,寂寂地转身又走进了车厢,那修长的背影里也透出一丝清瘦来。
郑懿没想到那颗凤凰蛋变小原来与李扶月有关,可是…
她当然也明白李扶月最后一句话,青凤心经里的文字,她的确是不认识,而若按照李扶月所说,她是练过青凤心经的,自然曾经也是认识那些文字的,只是她现在忘了。
郑懿张了张口,旋即又沉默,始终是没有喊住李扶月。
萧十四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没看到自家主子,只看到郑懿仍然站在门口,马车也没动过。
“萧十四,”郑懿开口喊了他。
“告诉你家主子,我会去找他。”郑懿道。
她明明知道李扶月就坐在车里,她在这里说话,他根本就能听到。
萧十四疑惑地看向马车,又看了郑懿一眼,迟疑地点点头。
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回头问道:“郑姑娘,主子没跟你说祭拜花神庙你会与他一起吗?”
他话音刚落,看着郑懿的表情就知道主子肯定是没说了,那么…
不待他回头去,便已听到马车转身的声音,而等他转身去追,李扶月的马车已跑出几十米远了。
萧十四歉意地朝郑懿笑笑,可他这笑难看得也跟哭差不多了。
郑懿愣了愣,他不仅是邀她出席,还邀请了她一同主持花神庙的祭拜吗?
他邀请郑懿而不是莫云兮,是刻意的吧!
知道她买下了伶人馆,知道她的意图,所以刻意安排的机会。
就像当初在倚龙山,他提前送来了青凤心经,算好她落下悬崖的位置,然后一箭将她射下去,只是为了让小凰感应到她。小凰舔了她伤口上的血从而涅磐,于是锁灵术解开。
这中间不管是哪一步出了差错,结果都会截然相反。
李扶月心机缜密,算计深沉,郑懿早知。
但得知真相,李扶月并未想害她,她却仍是开朗不起来。
注视着渐渐消失在夕阳余晖中的马车,郑懿此刻的内心却有些复杂。